他知道歸海莫燼定會將他安然放出,如今新朝方立,五哥已是命喪黃泉,如若他這個肇王再出個意外,不管出於什麼緣由,怕是都難堵這天下悠悠眾口。隻是他沒有想到,歸海莫燼竟要將朝權一並交還他。

眼見歸海莫燼唇角的笑意愈深,歸海莫嘯臉上也忽而掠開薄笑一縷:“如今四哥剛剛即位,國基不穩,四哥不怕莫嘯趁機興風作浪?”

歸海莫燼又笑,目光深處傲然一凜:“朕若無此膽量便不配黃袍加身。七弟也不必多疑,朕若無容人之心,又怎配君臨天下。”

歸海莫嘯目光輕閃,旋即起身,隻淡淡欠身:“明日早朝臣弟再行君臣之禮。”

說罷他竟拂開歸海莫燼拉在臂上的手,轉身而去,大步出了牢獄。

歸海莫燼亦回身,站至獄門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緋袍忽卷,卻宛若孤鶴獨立,卓然不群。

高錫抬眼撇了下歸海莫燼,亦望向那遠去的人影,微蹙雙眉,略有憤然:“皇上這般對他,他對皇上未免太不敬。”

歸海莫燼卻是不甚在意,輕輕擺手,麵上甚至有幾分如釋重負,輕笑一聲:“歸海莫嘯此人性偏執、孤傲,倘若真恭敬有佳,朕倒是要提防幾分了。”

他說罷目光移向北麵,抬手道:“鄒傑臣可是關在那裏?”

高錫心緊,忙俯首道:“回皇上,正是。”

歸海莫燼點頭,舉步便走,揮手道:“都留著吧,不必跟來。”

鄒傑臣關押的牢獄和方才的幹淨小院判若兩個世界,長長的廊道兩邊是岩磚砌就的大片內牢房,這裏關押的多是犯事的官員。天牢的獄房都是單間,灌漿而築,結實異常。

歸海莫燼進向廊道盡頭,邁下十幾級粗石砌成的台階,到了底層,朝裏邁出數步,來到比較靠內的一間牢房外站定。

監牢隻開著個小小的高窗,空氣流通不暢,飄著一股陰冷發黴的味道。鄒傑臣坐在唯一的一張草塌上,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睛,昏暗的光線下歸海莫燼分明看到他蒼老的麵上閃過恨意、不甘、傷痛、安心……複雜的情緒驟然而落,終恢複冷然。

鄒傑臣自草塌上起身,緩緩走向牢門,忽而一笑:“你終於來了,老夫等你很久了。”

歸海莫燼微微眯眼,負手望著他。牢獄幽暗昏黃,頂上斜斜小窗戶裏透進一縷慘淡的陽光,光線中有無數飄浮的灰塵顆粒,鄒傑臣的麵容映在光影後,令人看了之後,倍加感覺他的笑容陰霾。

“相爺久等了。”

鄒傑臣聽他這般說,麵容微變,旋即又上前幾步,急聲道:“聽你這話……你知道老夫在等你?”

歸海莫燼卻是挑眉一笑:“相爺何時這般沉不住氣了?”

鄒傑臣一怔,雙眸微眯,卻是笑了起來:“看來皇上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歸海莫燼淡笑不語。鄒傑臣不是魯莽之人,他既敢在魯山道設伏,欲取他性命,便定然想好了退路,絕不會讓歸海莫湛背上弑君篡位的罪名。他思前想後,也隻有一個緣由能讓鄒傑臣如此肆無忌憚,那便是他的身世。鄒傑臣定是掌握了什麼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他的身世,這才會肆無忌憚。

“相爺有什麼話直說無妨,相爺為海天鞠躬盡瘁,勞苦功高,朕向來對您敬重有佳,如今到了這般地步,實非朕願。”

鄒傑臣手撫胡須,點點頭,抿唇而笑:“皇上既已想通關節,老夫便也不繞彎子了。老夫手中有一樣東西,想必皇上會感興趣。”

他見歸海莫燼神情不變,接著又道:“先帝病重時召見了醫聖子,海猛呈上了一封信……一封清妃娘娘臨終留給先帝的信。皇上就不好奇信中的內容?”

歸海莫燼微微挑眉,負在身後的雙手微握,麵上卻是雲淡風輕,道:“相爺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

鄒傑臣麵上浮現滿意的笑意,複又凝重了起來,盯緊歸海莫燼:“弑君的罪名老夫一力承當,但求皇上莫要牽連苑曦及鄒氏九族,我當即便可把這封信的下落告知皇上。這封信隻有老夫看過,皇上大可放心,隻要皇上答應老夫,老夫現下便自裁於此以安君心。”

歸海莫燼目光微閃,神情幾變,終恢複清冷,這才舒緩一笑,道:“信,相爺還是留著吧。至於鄒氏九族,朕本就無意為難。魯山一事皆是吳戈一所為,與相爺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