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傑臣一愣,麵容驚愕,蹙眉良久也未明白他的意思。卻是歸海莫燼淡笑。

“在相爺眼中朕乃是竊國之人,可是朕卻要相爺看個明白。這泱泱大國,能者居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高地廣,人生百年,登臨九五封侯拜相人人皆有可能,沒什麼是命定的。朕非但要留著相爺的命,還要重用令公子鄒苑曦,朕要讓相爺好好看看,朕是怎麼令這海天上下清明,四海來朝的。”歸海莫燼目光灼然,說罷轉身便走,再不多言。

鄒傑臣呆愕當場,突然撲向獄門,雙手抓住鐵杆:“皇上不怕老夫將那信公諸於世?”

歸海莫燼頭也不回,隻冷聲道:“相爺乃是審時度勢之人,必不會做那般魚死網破之事。”

他高大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廊道中,鄒傑臣默然良久,突然彎下身跌坐在地,雙手撫在掌下嗚咽出聲。慘淡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顯得微亂的發越發花白,顫巍巍抖動著。

半響他抬頭迎上陽光,老淚橫流:“我還有何麵目出去,湛兒……你等著舅公,待舅公見過苑曦,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舅公……就去與你謝罪。”

此時的琅山翠雲峰,青鬆聳立,蒼翠如雲,隱在山中的鳴音寺依舊長年檀香不斷,嫋嫋香煙彌漫而起,叫人僅至山腳便能感受到幾分出塵離世的莊緲,心底自然寧靜。

然而此刻的山腳處卻傳來一陣輕輕的啜泣聲,帶著無限悲涼,打破山間的寧靜。

“柳姐姐,你這又是何苦。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到寧泉去,那裏山清水秀,總是要……”

“罷了,塵兒,你也別勸她的,由著她吧。”依在大石邊兀自垂淚的****突然抹掉眼淚,長歎一聲起身道。

覓塵望向美婦,蹙眉半響又看向身旁一臉決然的柳雪笑,心中難過,微紅了雙眸,抓著柳雪笑的手卻是又緊了幾分。

“塵兒,你不必勸我了,我心意已決。這塵世再無留戀,到不如皈依佛門,一輩子青燈相伴,為他超度……”柳雪笑麵容清淡去掰覓塵拉著的手,一麵垂眸說著。

覓塵急急打斷她:“誰說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墨兒呢?他還那麼小,你是他母親啊,怎可就這麼拋下他!”

柳雪笑的手一頓,麵色卻是不變,複又苦笑一聲,淡淡道:“當初想用這個孩子在他心中站下一席之地,如今他已不在,這孩子與我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放手吧,塵兒。”

覓塵心中一涼,歉疚愈深,柳雪笑的苦笑映在她的眼中變成一把利刃,將她的心割開生生的疼。手中一個脫力,已被柳雪笑掙開。

覓塵眼見她便要轉身,竟果真沒有一絲留戀,怒道:“你是母親啊,怎可如此狠心!”

“塵兒,你是個幸福的女子,得到所愛,又被他那般愛著。可我不同,我生來便是為愛他而來,如今他走了,我又有何貪戀。我的心累了,又怕隨他而去,奈何橋上一杯孟婆湯,便再不能想著他,念著他……這般熬啊熬,受不住了,便隻想找個地方清靜地呆著,難道這樣也不行嗎?”柳雪笑停下腳步,聲音低低。

覓塵吼間哽咽再不能言,別開了頭。柳雪笑深吸一口氣,將淚水盡數咽下,緩緩走到垂淚美婦身前,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母妃保證。”

她說罷起身沿著高高的青石台階一步步向山中走去,素衣飄揚,從容而淡靜。可卻令覓塵淚眼朦朧,心如刀割。身後傳來一陣嚎啕哭聲,覓塵轉身,卻見青黛正手足無措地拍著懷中男嬰。

她猛然回頭去看山道,希望這聲聲啼哭能讓柳雪笑回心轉意,可卻失望的發現,她隻是腳步微頓,片刻便再次邁步。

沒一會兒,她清瘦的身影便消失在山道,孩子的哭聲卻依舊聲聲而起。敏妃走向青黛,自她懷中接過孩子,輕輕拍撫,禁不住又垂下兩行淚水。

“墨兒別哭,以後奶奶會疼墨兒的。”

覓塵望著嬰孩清亮的眼眸,小巧的鼻子,那彎彎的眉形隱約可見母親的影子。她麵前浮現柳雪笑清瘦的身影,一陣心酸。以前她隻道柳姐姐溫柔,婉約。卻不想竟也這般剛烈、執拗,癡傻決絕。

孩子在敏妃的輕拍下漸漸停下了哭泣,覓塵望著敏妃傷痛的神情,一陣心酸,勸慰道:“娘娘身子本就不好,莫要傷心了。”

敏妃抹掉眼淚,將孩子交給青黛:“咱們也走吧,還要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