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莫燼卻是大步上前,托起他低俯的身子,笑道:“身子不好,以後莫要這般寵著他了。”
歸海莫睿含笑輕揉銘兒柔軟的發頂,朗聲道:“謝皇上關心,那些個舊傷早就無礙了,昨兒還新練了一套拳法,現在也就逢陰雨天有些痛意,哪兒來的那般嬌氣。”
歸海莫燼示意高錫將銘兒帶下,一麵向殿中走去。在長案後坐下,太監已為歸海莫睿搬來了繡蹲。
“坐。”
“謝皇上,臣弟明日便要前往伊州,特來請皇上垂詢。”歸海莫睿恭敬道。
“這是你第一次出皇差,凡事多思慮,切莫衝動行事。你今年也不小了,這趟差事辦的好,朕便讓你進兵部跟著逸遠曆練,允你開府建製。但這趟差事你若辦砸了,朕也會從嚴處置。”歸海莫燼沉聲道。
歸海莫睿麵容興奮,襯得眉宇間越發英挺俊朗,起身撩袍便拜,朗聲道:“臣弟定早日查清伊州旱情,呈報聖聽,也好讓朝廷盡快救濟賑災,定不負皇上聖恩。”
歸海莫燼點頭:“恩,沒別的事便退下吧。”
歸海莫睿躬身,轉身走了幾步卻又頓住了腳步,猶豫了下終是回身,道:“臣弟這次前往伊州,想順道去寧泉看望塵姐姐……”
歸海莫燼微怔,片刻執起桌上茶盞,掀開茶蓋輕劃,卻也不飲,喃喃道:“前幾日銘兒喚鄒內史娘親……莫睿怎麼看?”
歸海莫睿輕笑,朗聲道:“太子殿下這是想皇後娘娘了……臣弟告退。”
歸海莫睿大步出了殿門,正在廊下和高錫嬉鬧的歸海泉銘便跑了過來,拉了歸海莫睿的手輕輕晃動,滿臉希翼:“小皇叔拋拋。”
歸海莫睿卻是低頭,輕劃他的鼻頭,笑道:“皇叔還有很重要事要做,銘兒乖乖的。恩?”
歸海泉銘兒黑亮的雙眸微黯,複又問道:“皇叔要做什麼重要的事?比陪銘兒還重要嗎?”
歸海莫睿輕笑,點頭道:“皇叔要去看望銘兒的娘親呢,早些幫銘兒把娘親接回來,可好?”
“好好,爹爹說娘親長的可好看了,娘親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啊。皇叔快去,一定要將仙女娘親接回來哦。”銘兒拍手說著,竟去推歸海莫睿。
歸海莫睿望著他小小的臉袋,隻覺心中微酸,笑言幾句便大步而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小太子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稚氣的臉上分明帶著幾分狡黠的思忖。
“高公公,小皇叔明天何時去接娘親啊?”
淺草沒馬蹄,飛花逐水流,萬裏無雲的春日,晴空耀目,碧藍如洗。寧泉的清幽穀,此刻更是春芳溢了深穀。連綿幾日的春雨令粉玉輕盈的桃花點點零落,逐水東流,穀間樹椏之上亦綴了片片落櫻,淡粉一片。
這日雨後天晴,陽光極好,透過嬌豔含羞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蔭,山穀間濃濃翠翠已是一片秀潤。
就在這秀潤的山穀間,泉水叮咚的溪澗邊,一片竹林經了春雨愈發蔥綠,暖風下簌簌作響,宛若妙歌。竹林間一條通幽的小道蜿蜒著伸展開去,小道的盡頭一個身著素色布衣,頭係湛藍碎花方巾的女子正依著一顆修竹輕輕的說著話,神色柔和。
“筠之,你知道嗎,昨日我洗衣服的時候,竟聽到墨兒在給音兒背禮記大同篇,什麼‘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老天,才多大的孩子呢,怎就這般……為國為民,憂心天下了。這也太有誌氣了吧。筠之,你小時候也這般嗎?那麼艱澀的東西,我是說什麼也不會背的。還記得我小時候……”
女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唇角翹翹揚起,陽光透過濃密的竹葉縫隙灑下,落在她的麵上,將絕世的容顏蘊上了一層出塵的靈動,正是消失久已的帝後,戴覓塵。
眼見晨陽緩緩高升,她起身輕撫碑刻上深深刻印的筠之二字,笑道。
“今日不能多陪你,蕭大哥要來商談百草堂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她說罷,深深望了一眼那被磨得有些發亮的碑刻,轉身沿著小道出了竹林。
順著小溪越過小土坡,一片桃林映入眼簾。桃花剛剛謝了春紅,一地落英在風中飄揚,簇擁著林間的一座小院子,宛若仙境。
覓塵邁步而下,尚未走入桃林便聽到了孩子的笑聲。她麵上浮起溫柔的笑意,快步而入,推開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