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講究事死如事生,故皇家陵寢從來?是要緊的事。皇帝的陵寢通常在登基之日?修建,在位時間越長?,陵寢便修的越奢華。皇後則通常與夫合葬,她會有寢殿,很少有獨立陵寢。

卻是在本朝又有不同,一則泰安帝早喪,十五歲登基,二十七歲就撒手人寰。在位區區十二年,其?陵寢自然是不盡如人意的。再則有卑不動尊的風俗,是以章太後在永和十九年提出?要獨自修建陵寢,以免打攪先皇。

彼時章太後已執掌朝政,又有先例,倒也沒?什麼人反對。工部領了差事,悠哉悠哉的修了起來?,至今已修了十五年。皇家陵寢道不盡的奢華細致,修個?幾十年都是尋常,無非按部就班而已。不成想,好好的陵寢在這沒?下雨沒?下雪的時節,竟然塌方了!整個?京城一片嘩然!

瑞安公背著手,在外書房裏焦急的踱步。嘴裏不停的念叨著:“怎麼能塌方了呢?那石頭壘的房子,怎麼就塌方了呢?”

楊景澄急衝衝的從外走了進來?,張嘴便問:“父親,消息可當真?”

瑞安公哭喪著臉道:“你容西叔公特特打發人來?報的信,叫我?無事別出?門!能有假麼?”

楊景澄的臉色登時難看了幾分,容西是梁王嫡長?子的封號,梁王掌管宗人府,消息自然靈通。他正想好生籌備自己的生意,可朝堂上一件接著一件的壞事,攪的風雨不止,哪還有心情理會那些?小?事。

見瑞安公單轉著圈兒,半點沒?有主意的模樣,楊景澄忍不住問道:“可知道塌方的規模?”

瑞安公道:“這哪是規模不規模的事!隻要塌了便是天大的事!何況還壓死了兩個?民夫!陵寢還沒?修完呢,這多不吉利!”

楊景澄暗自撇嘴,雖說早沒?了殉葬的風俗,可哪個?得臉的皇家人蹬腿兒的時候,沒?幾個?撞牆上吊的忠心隨從,這會子又嫌壓死民夫晦氣了!隻是這等犯忌諱的話,他是決計不會說出?口?的。

瑞安公用右手背拍著左手的手掌道:“你說說!工部這叫辦的什麼事兒?我?知道工部肥,可肥到太後頭上去就過分了啊!本來?太後跟咱們聖上……對吧!現在好了,他們滿門抄斬是小?,聖上剛抄了太後家的左僉都禦史,惹的太後不快,現又有工部捅了簍子,換你是太後,你要不要借題發揮?一個?不孝的罪名?扣下來?,便是聖上也難頂的住!這幫蠹蟲!蠹蟲啊!”

楊景澄不確定的問:“太後的陵寢,他們當真貪了?”

“你這不是廢話?”瑞安公沒?好氣的道,“做工程哪有不貪的!你沒?聽過那句俗話——千裏做官為的吃穿!就朝廷那仨瓜倆棗的俸祿和摻了沙子的祿米,果真一文不貪,隻怕連個?幕僚都請不起,還做個?狗屁的官。我?氣的是他們失了分寸,說句到家的話,工部尚書是聖上親手提拔的,哪怕是聖上陵寢塌了呢!也好過太後的陵寢出?事!”

楊景澄不以為然,他們家的聖上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果真把他的陵寢弄塌了,定然是九族皆在劫難逃。相?比之下,按章太後往日?的處事風格,工部尚書大概夷三族也就夠了。說實話,太後陵寢塌方是大事,可楊景澄更多往朝廷局勢上考慮,倒不似瑞安公那般著急。

當然此回永和帝吃虧是必然,可他心裏卻想,倘或聖上能因此整治整治朝綱亦是好事。而今這起子當官的,實在太不像話了!不過看瑞安公跳腳的模樣,這話不好明?說,隻得勸慰道:“父親且放寬心,朝上哪日?沒?有糟心事兒!與咱們家又不相?幹,我?們靜觀其?變即可。”m.X520xs.Com

瑞安公氣急敗壞的道:“怎麼不相?幹了?你忘了?你青田叔公正是工部左侍郎!果真工部貪汙,他那左侍郎跑的掉!?咱們家好容易有個?能幹當官的,偏是個?貪官!你說氣人不氣人!?梁王府短了他的吃還是短了他的穿?啊!?這是我?們老楊家的江山,他貪的不虧心嗎!?”

楊景澄方記起梁王第?三子青田郡公正是工部侍郎,怪不得是他哥哥來?報的信!頓時火氣上湧,恨不能衝出?家門以下犯上!自家牆角都挖!?這都什麼玩意!?

此時此刻,京裏並不止瑞安公父子在上火。不遠處皇城內的慈寧宮亦是殺氣騰騰。書案被拍的震天響,章太後在屋中破口?大罵:“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碩鼠!好一群貪贓枉法的蛀蟲!怪道安定衛那般輕易的失守,連我?的陵寢都敢上下其?手,安定衛的城防隻怕都是豆腐渣!

那混小?子不服我?管教,要同我?別苗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甚熊樣!貪圖享受他第?一,治國理事他就是個?屁!若不是先皇隻有他一個?兒子,我?早掐死了他個?丟人玩意!這會子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

我?早說了那甄養盛不可信!非要同我?置氣!還有朝上的老學究,張嘴牝雞司晨、閉嘴陰陽失調!扯他娘的嗶!果真是個?明?君,我?一老太太犯得著日?日?操心朝政!連個?孫子都沒?本事給我?生出?來?!廢物!上上下下一條藤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