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英撲了個空,楊景澄正在外書房裏,跟瑞安公對峙。瑞安公心好累,宗室裏有兩個兒子的,那是頂頂有福氣的。然而宗室之所以孩子少,不獨生的少,死亡率也頗高。

現小兒子將將一歲,能不能長大且不好說,他隻能當自己隻有個獨生兒子。如今獨生兒子非要摻和進儲位爭奪中,做老子的如何能不心焦?WwWx520xs.com

楊景澄亦是頭痛,苦口婆心的道:“父親,我們不說甚大道理,就說最淺顯易懂的,做人是雪中送炭的好?還是錦上添花的好?現由著旁人欺辱華陽兄長,縱然撼動不了他分毫,他心裏必然是不高興的。我現在出頭,才叫他記在心裏。而我現在也同大家夥一樣做縮頭烏龜,將來他榮登大寶,我算個什麼東西?”

瑞安公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你強出頭,招人記恨了又如何是好?人家對付不了華陽,難道對付不了你?”

“父親!”楊景澄正色道,“你甚時見過嫡係輕易吃虧的?張繼臣與吳子英案何以停滯不前?蓋因華陽兄長把耿德興也抓了。要審張繼成,便要審耿德興。雙方皆是嫡係,聖上與章首輔都有忌憚,致使僵持不下。

而您再看看文正清的下場?他出頭了麼?老老實實的暗地裏叫幹爹,不過叫華陽兄長抓了個把柄,連帶左僉都禦史都鬧了個不得好死。我如今已入了北鎮撫司,業已升任了千戶。您說我是明刀直仗的告訴世人,我願意跟著華陽兄長一條道兒走到黑更安全?還是畏畏縮縮、似有若無的更安全?

說句到家的話,我不表忠心,有事了華陽兄長也犯不著護著我。倒是章首輔一係可弄死我好殺雞儆猴。我不願一世龜縮在內宅,就必然得選條道兒。我為□□血脈,絕不甘對著章家搖尾乞憐!”

瑞安公苦笑:“你可知那一年,太後是如何大開殺戒的麼?”

楊景澄神色平靜的道:“太後老了。如今聖上手中已有權柄,她再敢不管不顧,當真不怕聖上與她兵戎相見?聖上把靖南伯調回京,總不至於是讓他養老的吧?五軍都督府糜爛已久,我若是聖上,必定寢食難安。靖南伯乃軍中宿將,叫他來掌管五軍都督府如何?一旦京城軍備皆握在聖上手中,章家果真還能無所顧忌麼?”

瑞安公頓了許久,方道:“那為何不要華陽去當大都督,而是去執掌錦衣衛呢?”

楊景澄心中一突。

瑞安公不願回憶往事,卻又難以忘懷。當年聖上但凡有點擔當,宗室何至於血流成河。今日華陽肯替他兒子出頭,故他對華陽並無惡感。然而坐在禦座上的畢竟不是華陽……

“蘭妹妹那日夜裏差點闖進我院子裏。”楊景澄輕聲道,“你說她若是闖進去了,我娶不娶她呢?”

瑞安公怔了怔。

“同樣是宗室,”楊景澄看著瑞安公的眼睛道,“誰敢逼華陽兄長娶章氏女?縱然宗室式微,可若我們一個個隻管怕事,連婚姻都要叫章家擺布,這榮華富貴還有甚意思?又還能保多久?生不出兒子,”

楊景澄嗤笑,“生出來的也不少,可養活的有幾個?”說著他抬起自己略帶紅腫的手,“我今日穿的窄袖曳撒,風吹著手指無處躲,不過個把時辰,已然發癢,要生凍瘡了。

可承澤侯高台上屹立三日,毫發無傷!我還是日日習武的人,血氣暢通,尚如此嬌弱。我的兄弟侄兒們,這天隻怕不敢出門。如此嬌養,如何能人丁興旺?怕風怕雨怕權臣,當真不怕老祖宗氣的從墳裏爬出來?”

瑞安公被說的老臉一紅,半日說不出話來。

“我小時候兒習武,那會子且不是世子。”楊景澄慢慢的道,“武師父極為嚴厲,不知挨了多少打罵。可他也教了我一個道理,習武之人最忌怯懦。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一開始便有橫掃四方的氣勢,膽小的自然不敢招惹。然一開始若膽小怕事,誰都要來撩你一下。一雙眼睛兩隻耳,怎能應對四麵皆敵?螞蟻尚能咬死象,何況我們麵對的本就是猛禽!”

楊景澄亦知當年往事,可他真看不起當年的前輩們。說甚青年才俊、宗室精華,果真如此,十幾個人怎會被一朝屠盡?就是滿破著頂個謀反的名頭,與章家魚死網破,能不嚇的章家膽寒?可惜當年肯狠心打那一拳的恰恰是章家,才造就了今日之威勢。

前世,他沒想明白,始終在小巧上纏鬥,始終想著如何能在章家的掌心裏明哲保身。然而到頭來,隻因朝堂博弈,章夫人心懷不滿,便命喪黃泉。可見越是膽小怕事,便越有事來找。而重生回來之後,章夫人至今也奈他不何,反倒叫自己一鏟子一個牆角,把張倫、樓英都攏了過來。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此言不能對父親明說,但楊景澄必須得把父親說服。父子齊心,方能其利斷金。退一萬步講,即使他再次被人害死,他還有弟弟,瑞安公府不至於絕後。比起其他宗室,已經算得天獨厚了。再沒勇氣去闖蕩,那真是活該叫章家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