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

章太後正聽著總管太監蘭貴稟報著今冬各地歲考、並各級官員升遷蠲黜的詳情。這些年年歲歲皆有的瑣事,她隻略作了解,便擱置在了一旁,而是開口問起了另一樁更要緊的:“吳子英案還沒有個結果麼?”

蘭貴恭敬的道:“回娘娘的話,因都察院耿德興三司會審當日說錯了話,叫華陽郡公抓著了把柄。此刻若是要以邊疆戰事為由審訊吳子英,那華陽郡公必以文正清案提審耿德興。果真動起來,便是一命換一命了。是以兩下裏僵持著,誰也沒先動作。”

“廢物!”章太後眼裏閃過一絲寒意,“既耿德興不堪大用,死了便死了!叫一個小娃娃噎的話都說不出來,也配叫禦史!你出去告訴首輔,此事繼續!先前聖上在五軍都督之上添加大都督一職,便不該通過。

如今靖南伯出任大都督,兵部絕不能再放任下去。一旦聖上手持兵權,便是章家人遍布朝堂又如何?”共與士大夫治天下,治的就是武將!否則軍閥割據,甚王公貴族朝廷首輔,皆是刀下亡魂!

蘭貴道:“若聖上執意要保吳子英……”

章太後冷笑:“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蘭貴一凜:“請娘娘示下。”

章太後淡淡道:“兵部掌武職選授、獎懲、兵籍、軍械、糧草、軍令、驛站……以吳子英那等巨貪,哪處不是篩子?他既要同我鬧騰,不妨給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省的一天兩天的同我置氣。”

蘭貴心裏咯噔了一下,惶恐的應了聲“是”,朝章太後磕了個頭,往內閣尋章首輔去了。

申時初刻,楊景澄從衙門回到了家中。葉欣兒趕上前來回報了顏舜華之近況,末了又道:“原先我們不知道,以為姑娘隻是崴了腳,卻不料她兩隻腳不知怎地弄了好多口子,每二日換一次藥,皆得先用溫水化開血痂,再一點點的把布條扯下來。她那裹腳布捆的又緊,姑娘說她每每換藥如同熬刑一般,痛的了不得。我想勸幾句,她們家大太太又疑心我藏奸。這事兒我辦不了,還得你自己去辦。”

楊景澄聽見,換衣裳的動作頓了頓,半晌,搖了搖頭道:“現她沒過門子,我管不著。”

青黛不由問:“世子是夫主,也管不了媳婦麼?”

楊景澄把外套扔在炕上,一邊換家常衣裳,一邊道:“你們沒聽過未嫁從父?去年還是前年,江南有個案子。繼母貪圖先頭娘子留給女兒的嫁妝,夥同丈夫兒子,以女兒與人通奸為由,把女兒勒死了。

那女兒的未婚夫報案,告到了縣衙。最終以未過門不是夫家人,其未婚夫並非苦主無法申訴,駁回了。也就是說死了人尚且管不了,何況好生把腳裹了原是她舅家疼她,不疼她的才不管呢。”

石英聽的捂住了嘴:“那姑娘的爹爹好狠的心!”

楊景澄坐到了炕上,喝了口水道:“天下狠心的爹娘多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與其叫她把嫁妝帶出門子,不如留給兒子。正因大家皆如此想,那未婚夫反叫人汙蔑,說他是貪圖未婚妻家的銀錢,找誰說理去?”

葉欣兒無奈的道:“那就隻得叫姑娘且疼著了?”

楊景澄頭痛的道:“我現出門說自己不愛小腳,有誰肯信?你們先大奶奶的腳,可是有名的好看!也不知道那幫人到底想什麼,都是大家大戶的太太奶奶,挑兒媳竟是先提裙子看人家的腳,說起來就覺著難堪。日後我要有女兒,絕不讓她受這樣羞辱這樣的罪。甚說親有妨礙的,嗬嗬,我還缺了養活女兒的銀子了,愛要不要!”

屋內的丫頭早知道楊景澄素來不喜歡小腳,害的宮裏賞的兩位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偏生外頭的人不知道,還以為那二位因著入宮要伺候人,把腳放了,不如裹的三寸金蓮好看,才不叫他待見。又因先文氏確實裹了雙好腳,皆當楊景澄是個會品腳的雅士。這風聲若傳出去,隻怕顏舜華更遭罪了。

誰又能想到楊景澄眼裏,甭管金蓮銀蓮三四五寸的,隻要裹了,一律管叫豬蹄。鬧的屋裏的丫頭都叫他帶歪,看著章夫人與樓蘭的腳,真個越看越像豬蹄子。

楊景澄提起小腳就煩,正預備出門去尋樓英商議何時往靖南伯府下聘,忽聽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竟是周澤冰直接闖了進來,把丫頭們嚇的四處躲避。顧不上禮儀,周澤冰臉色煞白的道:“千戶,衙門的小旗來報,京衛指揮使司嘩變了!”

楊景澄不由一怔,心裏隱約記起了什麼,卻怎麼也想不真切!用力咬了咬牙,深恨自己前世隻顧蠅頭小利,在內宅與章夫人糾纏不休,對外界竟是一無所知!當真廢物!

京衛指揮使司俗稱天子禁衛,早年錦衣衛亦隸屬於此,次後單抽調了出來,方與京衛不再相幹。國朝初立時,京衛集十萬天下精銳,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留下了無數傳奇。奈何承平日久,京衛迅速腐化,如今剩個空架子,還比不得五軍都督府中留京的那部分好使。以至於永和帝調靖南伯回京,寧可弄個大都督出來,也不讓他接管京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