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衛謀反,京城震動!永和帝急命錦衣衛將宮外將兵關押審訊,務必詳查其中陰謀,並即刻抓捕簡國公府家眷子孫。接到聖旨的華陽郡公命一所秦永望、三所左明、四所岑飛幾麵出擊,堵住簡國公府,緝拿要犯抄家造冊。
一時間,簡國公府內女眷稚童哀嚎聲不絕於耳,但有反抗者,莫不手起刀落、當場誅殺。可憐一個原本安寧祥和的國公府邸,瞬間宛如人間地獄。
兩條街外的靖南伯府內,當家的長媳趙氏坐在梳妝台前,默默的垂淚。她是簡國公嫡女、趙敏妃同母妹。她從鐵券丹書的簡國公府,嫁入世襲罔替的靖南伯府。夫妻和睦,兒女雙全。這一生,誰不說她命好?父母公婆健在,一雙兒女玉雪可愛,京中辦喜事的人家,誰不想請她做全福娘子?可誰又能想到,她親爹竟公然謀反,被華陽郡公誅殺於宮門前?
謀反,滅九族之罪!雖因世家聯姻錯綜複雜,已有許多年不曾真下過那般狠手,然罪魁嫡親的女兒,又有何麵目活在世間?便是想要死皮賴臉,皇家果真能容麼?
“大抵除了兒女,沒有人再想我活著了。”趙氏低聲啜泣著,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著心裏想說的話。然而顛來倒去,也不過是叮囑丈夫照看好兒女,不要讓後娘欺負。淚水落在信箋,氤氳了墨跡。趙氏哭的不能自已,費勁了全身的力氣,才將信紙折好,放進了妝奩。
一根繩子扔過了房梁,趙氏顫顫巍巍的爬上了繡墩。可在繩結繞上脖子的瞬間,淚水傾瀉而下。活的好好的,哪個又想去死?趙氏悲憤的嚎啕大哭。哭聲順著風,隱約傳進了靖南伯夫人的正房。
一顆淚含在眼裏,落不下。靖南伯夫人死死捏著手裏的帕子,對兒媳的絕望無能為力。
“咕咚。”紅木繡墩倒在了地上,圓柱的形狀失去了平衡,滾出去了老遠。繩子狠狠的勒住了趙氏的脖子,瞬間的缺氧讓她本能的瘋狂掙紮,卻是無論如何也掙不開事先打好的死結。
“我不想死啊!”趙氏滿腦子隻剩一個念頭,“我不想死啊——”但她出不了聲。掙紮從劇烈變成微弱,不過半盞茶之後,世間再無人知曉她根本就不想自殺!
靖南伯府的門前掛起了白皤,卻無塚婦亡故應有的熱鬧。冷冷清清的,好似隻死了個姨娘。
華陽郡公坐在北鎮撫司的大堂,聽著各路的回報,一條條指令有條不紊的發出。然而侍立在旁的楊景澄卻莫名生出了心驚膽戰之感,不知為何,他覺得華陽郡公的情緒無比的壓抑。誅殺首賊,平叛京衛動亂,在承平日久的京城裏,是何等的功績。可華陽臉上哪怕一絲喜意也無。
夜已黑盡,驚心動魄的一日總算平靜了下來。簡國公家抄出來的浮財在大堂堆了幾大口箱子,犯人卻交給了刑部——要公然行刑以告天下的活計,錦衣衛壓根懶的接。楊景澄站了足足幾個時辰,站的雙腳都有些發麻,卻不見華陽郡公挪動。
衙門各處的房舍漸漸熄了燈,隻留下巡夜的火把照在要緊的道路上。直到此時,華陽郡公好似才記起楊景澄,沒什麼表情的問道:“你不回去?”
楊景澄從他字裏行間裏聽出了一絲疲倦。二人也算關係不錯,遂直接道:“你不高興。”
華陽郡公怔了怔,他習慣板著臉,外人看來便是沒幾刻高興的。楊景澄何以能發現他掩埋在心底的情緒?
“忙完了,去喝一杯?”楊景澄試探著道,“我知道幾處徹夜開業的酒坊。”
華陽郡公冷冷的道:“是酒坊還是妓院?”㊣ωWW.メ伍2⓪メS.С○м҈
楊景澄輕笑:“你招妓便是妓院,你喝酒便是酒坊。”
華陽郡公利落的站起:“帶路。”
楊景澄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華陽郡公竟真能同意。可見他今日心情已然壞到了極點!楊景澄有些不明白,雖然簡國公倒向章家陣營叫人惱火,也不該讓官場老手的華陽郡公氣成這副模樣。然華陽郡公的脾氣人盡皆知,楊景澄沒敢廢話,直接命長隨牽馬,把華陽郡公帶去了京中極負盛名的竹林小館。
竹林小館是家私營的妓館,取名竹林,蓋因麾下妓子一色的江南瘦馬,一個個聘聘婷婷,三寸金蓮裹的柔弱無骨,叫京中文人雅士趨之若鶩。
不是楊景澄不正經,實乃黑燈瞎火的,也唯有這等場所還在營業。若不來私營的妓館,就隻好去官營的教坊司。今日簡國公府的旁支女眷隻怕已被綁了進去,萬一撞見了,豈不是添堵?
老鴇迎頭撞見兩位飛魚服的錦衣衛,隻覺眼皮直跳。尤其是走在前頭的一張青菜臉,不像來聽曲**,倒像來抄家。幸而後頭的那位公子生的和氣,笑眯眯的道:“酒館都歇業了,我們兄弟來喝兩杯。備個安靜的房間即可,不要姑娘。”
老鴇噎了下,卻實在不敢招惹煞神,乖乖的尋了間三樓靠窗的屋子,請二位入座。待龜公上完酒菜退出包間之後,楊景澄伸手推開窗戶。冬夜裏的寒風襲進屋內,把屋內的溫暖香甜皆卷的一滴不剩。
華陽郡公不管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京城裏星星點點的燈火,沉默的一杯一杯的喝著酒。竹林小館的果子酒並不醉人,然華陽喝完一壺,再想取時,竟被楊景澄劈手奪走了:“小酌怡情,大醉傷身。明日咱還得點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