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至尊距離楊景澄實在太遠太遠,他無從猜測是華陽郡公的多疑還是聖上真的另有打算。但,宗室裏除了華陽,又還有誰堪當大任?楊景澄在寒風中站了好半日,又倏地想起此後的十年裏,華陽的威望越發高漲,到那時,怕由不得聖上不願意了吧。

想到此處,楊景澄不由哂笑。華陽郡公不知將來難免心緒起伏,難道他也不知?何必大半夜裏站在大街上杞人憂天?遂跨上馬,帶著長隨返回了家中。

匆匆睡了個把時辰,掐著點兒起來梳洗,又匆匆往衙門奔馳而去。簡國公案交給了刑部,但昨日抓捕的部分京衛還關在詔獄裏,等待著審訊。雖這等通天的大事,輪不到小小千戶出手,他不必著急,可昨夜華陽郡公的疲態在他心中揮之不去,若是宗室裏多幾個得用之人,想必華陽郡公也不至於勞累至此。晉朝乃楊家的天下,不應由哪個人獨自去扛。

衙門口撞見了鎮撫使嚴康安,這位楊景澄的頂頭上司,因華陽郡公坐鎮北鎮撫司,不知不覺就混成了個透明人。他見了楊景澄,也不拿大,倒先朝楊景澄行禮,笑嗬嗬的道:“世子總到的這樣早,怪道郡公願重用你。”

楊景澄忙不迭的回了禮,謙虛的道:“都是大人們抬愛。”

嚴康安抬了抬手,請楊景澄先行。楊景澄如何肯走在頂頭上司的前頭?雖說他爵位高,然則官場上總是得講講規矩的。於是二人謙讓了一回,最後並肩往裏走。行到大堂前,裏頭已是燈火輝煌。楊景澄與嚴康安對望了一眼,深深懷疑華陽郡公昨夜是不是索性沒回家,不然怎地到的這般早?

還沒到點卯的時候,嚴康安不敢打攪華陽郡公,輕手輕腳的溜去了自己屋裏。楊景澄倒不怕,大咧咧的走進門,笑問:“大哥哥,昨日的酒醒了否?”

華陽郡公昨夜歇的太晚,略有些困倦,見楊景澄生龍活虎的跳了進來,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一樣醜時末才歇著的人,怎麼他就半點事沒有?

“咦?難道你酒量那般差?”楊景澄走近了兩步,又想伸手去探他的額頭,“還是昨夜被風吹著了。”

華陽郡公靈巧的躲開,皺著眉道:“在衙門裏沒大沒小的,成何體統!?”

楊景澄笑嘻嘻的道:“誰像你似的日日來那麼早,大家夥且在路上呢。現又沒外人,你同我擺甚上官的譜?仔細我去梁王太公那裏告你一狀,叫你好生吃他一頓排揎!”

華陽郡公被楊景澄煩的腦仁兒疼,見他東扯西扯,氣的抬腳就踹!可惜楊景澄武藝更甚一籌,飛快的躲開,叫華陽郡公踢了個空。華陽郡公氣的大罵:“小王八蛋,你給我站住!”

“站住給你踢?那我不是傻?”楊景澄繞著案幾東躲西藏,他們宗室可沒有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的規矩,他們宗室子弟從來不挨打!

華陽郡公昨日在宮裏受的氣未消,楊景澄再來惹他,他實在忍不住了,非要抓著這小王八蛋揍一頓不可!就不信楊景澄敢還手!一追一跑之間,二人都沒留意外頭,於是前來點卯的蔣興利與顧堅秉等人,就在門外看著大堂內令人震驚的一幕!門口的守衛也早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十幾歲便殺人不眨眼的華陽郡公,居然在奔三的年紀在衙門裏跟弟弟瘋玩!顧堅秉不由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出現的幻覺。死對頭蔣興利也是不住的晃著腦袋,滿心的難以置信。

剛從屋裏出來的嚴康安不由的拍了拍胸脯,還好小祖宗來報道的第一日老子就客客氣氣的,不然將來怎麼死都不知道啊!想到此處,不由又同情起郭興業與前日被打殘了的黃鴻安,你們惹誰不好?宗室的寶貝疙瘩,那是能隨便惹的嗎?死了活該!

兄弟兩個你追我跑的繞了好幾圈,華陽郡公忽覺後背一僵,餘光瞥到了門口站著的一堆人,正似一隻隻大鵝般,伸長著脖子往裏瞧,登時氣的怒發衝冠!當即頓住腳步,陰測測的對楊景澄道:“你再跑一個試試?”

楊景澄也恰好看到了外頭的人,撓頭訕笑了兩聲,知道不能再鬧了。隻有兄弟兩個時放肆點無妨,當著外人,主官的麵子必須要給!於是老老實實的停下,走到華陽郡公麵前,一副你要打便打的架勢。

華陽郡公心裏把瑞安公罵了個狗血淋頭,養出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兒子,當真好能耐!你給我等著!心裏罵過一回,時間已近卯時。按照老規矩,他得去點卯了。於是再不理楊景澄,徑直走出了門,踏上了北鎮撫司的高台。㊣ωWW.メ伍2⓪メS.С○м҈

其實各所點卯歸各千戶管,華陽郡公主要是抓遲到的。他的長隨早站在門口,卯時一到便放下根木閘,遲來的統統抓起來押去堂前公然行刑。昨日京師震動,還有不少去了宮門前殺人的,一個個正繃著弦,故今日一個敢遲到的都沒有。

楊景澄點完卯,見人數到齊,沒有疏漏,便回房處理公務。錦衣衛的瑣事頗多,譬如二所屋舍修繕、柴炭采買、外勤打探消息支取銀錢等等,皆要千戶批示,更遑論案卷整理、犯人審訊等更複雜的事。是以楊景澄的屁股坐在凳子上就難以拔開,看著堆滿案頭的瑣事,頗覺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