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大概真是閑出屁來了,就楊景澄的一個婚事,一日功夫便傳的人盡皆知。次日章夫人被人道恭喜時,險些沒繃住臉上的表情。楊景澄猜的沒錯,她確實有動點手腳的打算,是以婚書之事她尋了各種借口推諉。說到底,她對楊景澄近來處處與她作對心懷芥蒂,便是阻不了婚事,也得尋些麻煩才暢快。

其母譚夫人一搭眼便知自家女兒在想些什麼,出宮之時,刻意把女兒叫到自己的馬車上,連著前日樓英的婚事,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訓斥!章夫人欲要辯解,譚夫人卻一下下點著她的額頭罵道:“堂堂從一品的國公夫人,你心眼兒能比針尖兒大一點嗎?

你們瑞安公府是不是閑的慌,叫你鎮日裏繞著雞毛蒜皮的事打轉!蘭姐兒的事虧你想的出來!你難道沒想過,倘或你那兒子梗著脖子不娶,蘭姐兒是什麼下場?

你要害死人家妹妹,當哥哥的能不記恨你?為著這點子事!十幾年的辛苦養育全搭進去了。現靖南伯家公然給我們沒臉,我們都沒處說理去!”

譚夫人越罵越氣,隻楊景澄一個人的婚事,她女兒竟是沒有一條辦對的!於是接著數落:“你給我記牢了!你們家世子是哥兒不是姐兒!你想拿捏他得叫你父親從前程上下手!婚事有甚好折騰的?昨日還沒聽到影兒,今日他的婚事就傳的滿京城都是!有心人稍稍打聽,便能想明白前因後果!

你可知道,世人從來憐憫弱小,你是嫌他前程不夠好,拿自己做墊腳石送他上青雲路怎地?便是你有這樣的大德,你想過族裏的姐妹嗎?到時候旁人一提起章家,全是你這等既磋磨庶子,又苛責外甥的狠毒婦人!你要她們怎麼許親!?”

章夫人委屈道:“我也沒慢待過他,他卻處處與我作對,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聽得此話,譚夫人的眼神瞬間冰寒,用極低的聲音道:“你是不是忘了龍氏怎麼死的?要不要為娘幫你想一想?”

章夫人一凜。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譚夫人聲如寒冰,“太後何等手段,順太妃照樣知道了陳太後是她勒死的!前日敏妃上吊,又有哪個不知道她是被上吊的?你以為你能做的比太後更仔細!?

便是你把證物都處置了,難道他不會猜不會想?你知不知道,他在咱們家的宴席上,就敢當著你父親拿筷子打下長樂的酒杯。而從來懶得與長樂計較的華陽在他被威脅時,當場翻臉,把長樂嚇了個屁滾尿流。這件事你也沒放在心上吧?

好,你不懂,我告訴你!華陽郡公手裏捏著錦衣衛,惹惱了他,他下手殺了你,全京城都無人能抓到把柄!而你,在楊景澄入北鎮撫司這等大事上,竟沒告訴你父親!這麼多年來,你但凡幹了一件正經事,都不是今日的模樣!”

譚夫人胸口起伏:“如今你滿腦子還在想什麼?是不是想他媳婦過門後怎麼磋磨?”

章夫人被母親罵的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道:“沒、沒有。”

“沒有個屁!”譚夫人恨的咬牙切齒,“你知道你現多難做麼?齊成濟的外孫女是個孤女!你要蘭兒去勾引他的時候,京裏哪戶人家不知道?啊?一個孤女不夠,現又冒出個孤女,你嫌宗室不夠恨你是吧?

你別同我說那是他與你打擂台自己尋的,你告訴我,誰信?你兒子還沒有站住你就坑庶子!全天下沒有比你更蠢的!我怎麼就能養出你這樣沒長腦的閨女!”

章夫人登時委屈的紅了眼圈,低著頭不肯說話了。

馬車碌碌向前,譚夫人竭力平複著呼吸,省的回頭下車時叫人看見了端倪。如今正是最尷尬的時節,楊景澄的婚事昭告天下,她們若是顯出高興呢,必叫人閑話說故意尋個孤女;若表現出不高興呢,自然又要傳揉搓庶子。好一個左右為難!分明是條暢快的大道,竟硬生生叫她女兒走成了絕路。也就是如今宗室式微,否則她女兒焉能有命在!

最氣人的是,楊景澄與長樂是一輩的!那年把他接進府時,他才十一歲,龍氏又死了。倘或她女兒眼光放長遠些,把這孩子養熟了,豈不比長樂更合適?最起碼他敢旗幟鮮明的與章家叫板!

如此膽色,再配個章家女給他,妥妥的能再保章家昌盛幾十年!此時不獨譚夫人,那日酒席後,連章首輔都是悔青了腸子。多好的外孫呐!眼皮子底下的外孫,偏叫華陽拐走了!真真氣煞人也!

譚夫人罵的累了,不再開口,母女相對沉默。街道上的喧囂便一股腦的灌了進來。

今日豔陽高照,是冬日裏難得暖和的天氣,老百姓們樂得上街走走,順便曬曬太陽好省炭火。龍大力也進了內城,與金汁黨的五長老喝了回酒,正慢悠悠的走在街上閑逛。

忽然!原本一片祥和的街道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譚夫人的車夫抬眼看見是安永郡王世子,連忙駕車往旁邊避去。車廂不由一頓搖晃,險些叫譚夫人栽個跟頭,還是章夫人急急攙住了,才沒釀成大禍。連章首輔家的馬車都要避讓,遑論街麵上的其他馬車與百姓?刹那間,好端端的街道登時亂做了一團。

章家馬車側前方的恰是保慶郡公,他雖爵位不如楊興雲,卻是長輩。見他在街上橫衝直撞,氣的掀簾子就要開罵。哪知他的罵聲沒出口,就聽見楊興雲一聲大喊:“舅舅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