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永和三十九年最後一日。楊景澄站在了二所的高台上,朗聲道:“此前我說過,為保諸位戰力,我們二所每季一考。表現優異者賞,不堪入目者罰。”說著拍拍手,馬健與牛四條立即抬出了個箱子,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滿滿一箱嶄新的銅錢。官職高些的不論,從七品的小旗與力士們立馬騷動了。
這也難怪,從七品的月俸才七石米,約合九百來斤。按每人一天一斤米算,夠三十個人吃飯。但人不可能隻吃飯,還得買各項生活物品。一石米的價格大約是四到五錢,而一斤鹽就得一二百個錢;此外還有柴油醬醋茶蔬菜果子等必須要吃的,棉麻等身上穿的,日常買水倒夜香,哪樣不是錢?
何況月俸說是七石,常常隻給六成,也就是四石多點兒,且還是得打折出售的陳米。一個京官果真按著俸祿過活,隻怕還不如皇宮門前賣燒餅的寬裕。縱然北鎮撫司常有外快,底層軍官們日子依舊有些捉襟見肘。
京城居,大不易,此話並非戲言。北鎮撫司衙門的人能差不多在南城有自己的住所,都算不容易的了。沒見多少窮翰林隻能租兩間屋子,一大家子在裏頭擠了個滿滿當當的麼?那日子過的,也就差個官服打補丁了。
是以楊景澄的銀錢一擺,別的不論,底層軍官登時心動。不說多的,哪怕得個一吊兩吊辦年貨也好啊!年下多五六十斤豬肉,亦算肥年!
副千戶餘昌火看著下頭蠢蠢欲動的軍士們,氣不打一處來。趕上個不差錢的上官,憑你萬般手段也難施展。之前與他說好的絕不參加比試的幾個人眼看著摩拳擦掌,就要改投門庭,他卻無能為力。
雖然楊景澄抬出來的這箱錢大抵都是衙門裏分給他的,他又拿了出來。可他不用養家小,家裏倒能有錢把他養的好好的,這點錢自然不放在眼裏!餘家也是世代官宦,可那能跟正兒八經的皇親比麼!?
與餘昌火相熟的幾個總旗與小旗眼神飄忽,不敢與之對視。楊景澄看在眼裏,樂在心頭。他就說麼,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世道,還能有不愛錢的?至於看不上蠅頭小利的百戶們……楊景澄站在台上,握起拳頭,把十指捏的劈啪作響。正好兒,他得試試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三所的百戶趙年貴看著牛高馬大的楊景澄,又想起了現還躺在家裏起不來身的前同僚黃鴻安,腳下就是一個哆嗦。那日楊景澄的腿腳功夫之凶狠,曆曆在目!傳聞他一人單挑數十人販,麵不改色;又有前幾日京衛鬧事,他跟著華陽郡公騎馬衝陣,那叫一個殺人不眨眼。不由身形往後一縮,誰做出頭鳥都行,橫豎他自己堅決不幹!
楊景澄掃了眼眾人,心中暗自滿意。繼續說起了規則:“官職在試百戶以上的不參加,與我一同做裁判。其餘每旗為一隊,優勝者賞錢一吊,進入百戶所的比試。而每百戶中的優勝者,賞錢三吊,進入總比試。總比試奪冠者,我也不耐煩數錢,直接給二十兩銀子,拿回去過年。第二等兩人各十兩,第三等三人各八兩。倘或有表現極優異者,我再加二十兩。”
此言一出,場中諸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二十兩是什麼概念?京郊田土每畝價格恰是二十兩!幾乎等同於他們半年的俸祿!且隻是彼此較量而已,並不是生死擂台。有身手好的已在心裏默默盤算開來,一年四個季度,每季度二十兩,這就是白白多出了四畝良田呐!便是身手差些的,算著年底飛漲的物價,亦覺著那一吊錢很是誘人。
楊景澄再次拍拍手,原本有些哄鬧的場院頓時安靜下來。餘昌火臉色又是一沉,不知不覺,這位已然有了如此的號召力。
見眾人安靜了下來,楊景澄也不廢話,直接喊道:“按組開始吧!”
話音將落,各總旗便開始嚷嚷著劃地盤安排比試。楊景澄靜靜的看著,飛快在心裏點評著各百戶與總旗的反應。即使重賞之下,也有敷衍了事的,不消說,自然都記在了小本本上,等著尋機會清除。餘下眼饞賞錢的,也有區別。
楊景澄在比賽的製度上故意含混,便是想趁機看看各百戶總旗的本事。要知道能聽令行事是好,聰明伶俐且肯聽令的方值得重用。至於他自己,橫豎年輕,毛躁些眾人也不好意思挑剔什麼。這就是出仕早的妙處了。倘或四五十歲再當官,頭一回辦比武大賽,少不得處處精細,以免叫人看了笑話。㊣ωWW.メ伍2⓪メS.С○м҈
站在高台上,底下人的動作皆一清二楚。有些總旗十分能幹,三言兩語即把人員安排的妥妥當當;有的則是呆頭呆腦,一頓叫嚷也沒幾個人肯聽,拉拉雜雜的半日都不得要領。楊景澄暗自在心裏比劃了個排序,明歲的歲考便有跡可循了。當然,錦衣衛不是打手,武藝並非唯一的評判標準。有些人就是擅長查案不擅長打鬥或管人,那也不能一味的打壓。此處到底不是九邊軍營,替皇帝監察百官方是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