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泥濘的官道上,有一長衫青年搖頭晃腦的背著詩,在綿綿春雨中緩步前行。

雨中念詩的正是化名龍劍秋的趙廷棟,既是偽造了個身份,楊景澄索性大搖大擺的帶著他出城。橫豎他們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龍劍秋夾在中間半點不起眼,哪知今日正好下起了毛毛雨,他酸秀才的毛病立刻犯了,非要吟詩作對,也不怕著涼。

騎在馬上的龍大力看的腦仁兒疼,他已知此乃要緊的人物,不過假充他遠房侄兒。是以楊景澄特特帶上了他,更好掩人耳目。可他一個貧寒裏打滾的粗人,實在見不得這等雨天裏糟蹋新衣裳鞋襪的。幸而隻是假借個名分,一應用度不消他家照管,撇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又走了一段路,毛毛雨變成了小雨。雨點打在馬車頂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脆響,顏舜華立刻掀起了車廂的簾子,探出半個頭喊道:“舅舅,外頭雨大,打傘不中用,你到車上來。”

龍大力擺手道:“你們女眷在車上,我怎好過去。”

楊景澄道:“我還在車上呢,講甚勞什子假規矩,橫豎都出城了。你若去丫頭那車上更不自在。”喵喵尒説

這回輪到了龍劍秋看不慣了,要不是寄人籬下,他能罵出無數好話來!幸而他夠俊傑,不然果真對罵,隻怕不是鄉間長大的顏舜華的對手。

雨確實有點大了,龍大力早年孤苦,落下了一身毛病。如今小日子過的好好的,他可不想作死。於是從善如流的下了馬,踏進了車內。國公世子的馬車乃四匹馬拉的大車,裏頭倒不甚擁擠。楊景澄坐在上首正中,顏舜華與葉欣兒一左一右的伴著他,龍大力便撿了兩個靠門的位置坐了。說是一個車廂內,其實隔著足有二三尺的距離,兩下裏並不尷尬。

龍大力訕笑了兩聲:“這車真大。”

楊景澄笑道:“聽聞宋時街上拉人的馬車更大,現倒是見不著那等大車了。”

龍大力奇道:“還有比公侯家更大的馬車?”

楊景澄便笑著同他講看過的雜書。恰好,顏舜華與葉欣兒皆是識文斷字、好看雜書的。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間,車隊就抵達了榆花村的村口。

龍大力是走慣了榆花村的,瞥一眼外頭的景色,便知即將進村。想著村裏住著好幾個秀才,連忙喊停馬車,再次裹上油衣,開始步行。他與龍劍秋不同,腳底下踩的是草鞋,在泥地裏走著不心疼。

如今的老夫子,旁的本事沒有,一天天兒的瞪著鬥雞眼,見誰都挑規矩,好似他馱著幾百座牌坊似的。是以見龍大力跳下了車,帶著女眷的楊景澄也不好勸,隻說下回出門,還是得多帶兩輛車,省的有人淋雨。

今天車少,也賴這老天。前兩日豔陽高照,早起出門隻是陰著點兒。不冷不熱的時節,騎馬比乘車可舒服的多,顏舜華與楊景澄這對長居於深宅大院,平日裏不怎麼操持瑣事的竟是沒料到忽然變天。這回可算吃一塹長一智了。

因楊景澄年前才來過,村民這回認得了瑞安公府的車駕。遠遠的有人看見,就朝莊上大喊著報信。不多時,莊頭柯貴並管事高華與甘橋迎了出來。高華的兩個女兒珠兒翠兒,去歲被楊景澄帶回了府做粗使丫頭,此番回鄉也把她們帶了來。

丫頭那輛大車將將挺穩,兩個鄉野丫頭立刻利落的跳下馬車,撒腿奔到了父親高華懷裏。把高華氣的直敲女兒們的腦袋,數落道:“還有沒有點規矩了?主子跟前,沒有你們這樣鬧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