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正說話,忽聞西屋裏“咚”的一聲響,兩下裏霎時安靜了下來。楊景澄心下一動,想想堂屋裏差不多都是奴仆,不必太過在意,於是趕緊站起身來,掀簾子走進了西屋。
顏舜華坐在炕上,木著臉道:“我怎底不知你要請顏家人?”說起自家宗族,顏舜華肚子裏全是攢著的髒話,如何忍得楊景澄朝顏氏宗族示好?她可沒忘了她親娘怎麼死的!
楊景澄正色道:“你回來了,偏不請他們,倒叫人挑理。”不待顏舜華反駁,他接著道,“何況你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大家夥一起吃頓飯,龍劍秋的身份便砸瓷實了。如今朝堂混戰,我是插不上手的,但華陽兄長本就艱難,我這邊絕不能有半分破綻。”
顏舜華想起京中局勢,深深吸了口氣,咬著後槽牙道:“依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著什麼急呢?眼下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十年後甚光景你又知道麼?”楊景澄安撫的道,“自古以來,與豪強做鄰居的,能有幾個善終?到時候顏家人還不是隨你處置,誰還能替他們出頭不成?”
就幾句話的功夫,顏舜華的眼已經紅了。鄉間吃絕戶並非稀罕事,當年她母女逃便也逃了。可顏家的無恥就在於,莊子奪了人害死了,還能為了最後區區二十五畝田,不惜打官司,也要把她從外祖手裏搶回來,連田帶人通通吃掉。
如此趕盡殺絕的手段,可謂是駭人聽聞。在外祖家時,她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期盼著老天索性降個災,叫他們滅了滿門。偏生,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
楊景澄伸手揉了揉顏舜華的腦袋,柔聲道:“我會替你報仇的。”
顏舜華掏出帕子抹了把淚,嘶啞著嗓子問道:“龍劍秋打著你親戚的旗號,顏家不敢拿他如何。倒是你方才提醒了我,我在顏家留了二十五畝地。說是我的嫁妝,卻是顏家親族佃了去,一年多少收成全憑他們說了算。橫豎我如今不差那點子零錢,與其讓他們磨牙,不如索性賣給龍劍秋結了。”
楊景澄哭笑不得:“你故意惡心顏家人啊。”
顏舜華冷笑:“不是顧及華陽兄長,我今日就要了他們的命!”
楊景澄沒理顏舜華的氣話,掰著指頭算:“一頭豬約三兩銀子,請他們吃席,還能真叫他吃個肚兒圓?便是我願意,柯貴也不肯。最多給他們四頭豬,也就是十二兩銀子。你想想啊,十二兩銀子,換將來四千畝地,這買賣劃算!”
顏舜華:“……”
楊景澄輕笑:“我又不是甚善男信女,這會子有用的上他們的時候呢。今日請他們,不止為了龍劍秋——他沒那麼大臉。我主要考慮的還是煙草。此事原是我想賺點零花,奈何華陽兄長極為看重,我少不得用心辦理。
清潔京城得數年之功,日後更是犯不著我親力親為。然他如今威勢愈勝,討好的人自然愈多。他交代下來的事我不好生辦了,豈不讓他失望?”
顏舜華驚訝道:“你想拉著顏家一起?”
“不然呢?我家豬肉是那麼好吃的麼?”楊景澄道,“想讓他們盡數跟著我種煙草是不可能的,農家以糧為本。但閑散土地能種一點是一點嘛。”
顏舜華不解:“那點子添頭你要來作甚”
“嘿!”楊景澄賊兮兮的笑道,“你想啊,我們自家種,請的是正經把式。他們跟著種的,隻好胡亂學。聰明勤快的來我們家多問兩句,我們肯定不藏私;愚笨懶惰的必然逮哪種哪,甚施肥澆水全不講究。如此一來,我不就能看到煙草在各種景況下的產量了麼?
畢竟南邊兒的把式未必熟京中的氣候,今年我們很可能虧本的。拉上顏家人,叫他們把該踩的坑都踩了,明歲我們就順了不是!你說十二兩花的值不值?”
顏舜華:“……”她錯了,她就不該以為錦衣衛能有好人……
此事算不得甚機密,夫妻二人隻把聲音壓低,卻沒避著自家的仆從。吳媽媽聽了楊景澄的計謀,頗覺得出氣。又難免擔憂的道:“他們不肯跟著種怎麼辦?”
石英個急性子也道:“他們跟著發財了怎麼辦?”
“肯不肯跟著種,得看馬健今晚如何吹牛了。”楊景澄對馬健那張嘴很有信心,又笑著解答石英的問題,“邊邊角角的能發甚財?再說了,他們離京裏那般遠,收下來曬幹了隻能賣給我們。地裏曬的煙草不值錢,賣街上去才值錢呢。權當他們替我賺錢了。”
石英:“……”
楊景澄自嘲一笑:“朝堂上暫不是我能摻和的,隻能弄些個小巧解解悶。”說畢,他捏了捏顏舜華的臉,又走到了外頭。柯貴等人沒得吩咐不敢走,依舊等在堂屋裏。
楊景澄順著剛才的話接著道:“時候不早,殺豬總要些功夫,你們去預備吧。現天氣暖和了,若待會兒不下雨,索性在場院裏擺個宴。顏家人口多,我們出四頭豬,他們自有婦人幫忙生火做飯。叫他們自己忙吧。”
柯貴還有些不情不願的:“四頭豬要養好些時日呢。”他久居鄉間,雖甚時候都不忘撈些好處,生活上卻與京裏的仆從全然不同。聽得楊景澄的吩咐,自家殺兩頭,送出去四頭,算來竟有足足六頭!如此龐大的數目,不獨他,連高華與甘橋都是一臉肉痛的模樣。m.X52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