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人幹慣了活,手腳很是麻利。就在楊景澄吩咐之後的不多久,豬的慘叫聲便此起彼伏的響徹了村莊。顏舜華安安靜靜的坐在屋裏,聽著外頭的動靜,恍惚間有種幼時過年的錯覺。然而念及父母已然亡故多年,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想著方才與楊景澄的交談,顏舜華便覺的心裏壓著一團難以訴說的苦悶。她理解楊景澄有打算,然一想到因此得跟與她有殺母之仇的族人們虛與委蛇,難免生出怨懟,卻又不知該去怨誰。
楊景澄並沒同她說甚寬以待人的大道理,更沒阻攔她報複,隻是眼下不合適,讓她延後動手。打重逢那日起,楊景澄待她著實和氣,是以她也不想叫人家為難。唯有獨自坐在屋中生起了悶氣。
偏偏就在此時,淒厲的殺豬聲中,夾雜了幾縷喧嘩。莊上的小院極淺,顏舜華側耳聽去,恰聽見外頭有好些婦人七嘴八舌的說話聲。鄉下不比京裏,婦人們常年在田間地頭幹活,嗓門奇大。三五句話的功夫,顏舜華便聽明白了,乃是顏氏宗族的婦人打著給她請安的旗號,與門口的小丫頭爭執了起來。
顏舜華登時氣結,她沒去尋族裏的麻煩,族裏竟敢蹬鼻子上臉,當她個國公世子夫人是個菩薩不成?
吳媽媽與顏舜華朝夕相對了好些年,見此情狀便知她因心結未開,倔脾氣又上來了。上回也是勸了好半日,方肯跟族人說話,今日隻怕又得磨牙。於是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坐在了炕桌的對麵,柔聲道:“姑娘……”
哪知顏舜華一抬手:“不必勸了,我知道怎麼做,我且換件衣裳。”又吩咐葉欣兒,“屋裏隻有個炕桌,我不想同她們一齊坐炕上,你帶人去搬些桌椅板凳來待客。”
吳媽媽的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裏,一時難掩錯愕之情。顏舜華眼裏閃過厲色,卻是用極溫婉的語調道:“媽媽放心。我知近日朝堂風波不斷,世子在外不容易。我既幫不上忙,好歹別給他搗亂。”
若是顏舜華耍小性子,吳媽媽少不得念叨她幾句婦道婦德。可顏舜華果然識大體了,她又覺得心酸。到底是嫁的太高了,饒是楊景澄素來細致體貼,亦難免委屈。
尤其是看到親手養大的姑娘拿手拍著臉,硬把自己拍出副笑顏時,險些心痛的掉下淚來。怔怔的看著顏舜華換好了裝,才調節好了情緒,起身走去院子外頭迎接顏氏族人。
顏家人口不少,都趕來隻怕屋裏站都站不下,就叫有頭有臉的幾家人搶了先機。由顏氏宗族的宗婦顏宜春家的帶隊,一行十來個人,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頗有幾分氣派。
門外見了吳媽媽,想著她如今已在公府裏當差,比上回客氣了些,至少無人敢在她麵前擺主子的款兒了。彼此廝見了一回,眾婦人在吳媽媽的帶領之下,魚貫進入了楊家的正房。
早年龍氏怕暴露身份,極少與村裏的婦人交際。因此,顏家眾婦人還是頭一回踏進楊家的宅子。在堂屋裏打量了一圈,發現與族裏的大戶相差仿佛,登時覺得有些沒趣兒。卻不料,待丫頭打起西間的簾子,看到端坐在炕上的顏舜華時,登時呆立在了當場。
顏舜華嘴角勾了勾,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時下隻敬羅衫不敬人乃常態。是以她刻意換了身平日裏在京中見人的裝備,好當場先來個下馬威,省的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給她擺長輩的款兒,畢竟她隻嫁了國公世子,還遠沒到王妃那等親爹也得衝她磕頭的體麵,防一手很有必要。
顏氏族人沒她那般九曲十八彎的心思,又長居鄉間,不曾見過甚世麵,此刻眼睛皆釘在了顏舜華身上,豔羨又貪婪的看著她的裝飾。
隻見她挽著高髻,發髻上戴著京裏剛時興的赤金縲絲雙鳳簪。仔細瞧去,便能見到簪子上一對鳳凰擁簇著團花,花蕊處有顆熠熠生輝的鴿血紅寶石。團花四周鑲嵌著不知多少細碎的雜寶。而鳳凰身上各牽出一雙細細的金線,纏著四顆足有蓮子那麼大的珍珠。略微抬頭時,雙鳳與珍珠便隨之微微抖動,華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