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中,不知從哪摸了個鬥笠帶在頭上的楊景澄緩緩走來,對著立在門廊下的顏舜華粲然一笑:“我讓人醃了豬肝,待會兒我們烤著吃。”
顏舜華被舊事亂了心神,不似往常那般玩笑,顯得怔怔的。楊景澄不由駐足問:“你怎麼了?”
顏舜華垂下眼:“我想拿回我爹留下的田。”
楊景澄有些意外,他早喪的嶽父顏道成名下的田產帶山地,統共隻有三百多畝。說起來不少,可對瑞安公府這等人家著實不值一提——每年不到五百兩的收成,還得分一半與佃農,再預留點明歲的種子肥料等,到手的頂多二百來兩,都不夠給顏舜華買胭脂水粉的。m.X520xs.Com
而想拿回已經分散到族中各家各戶的土地,那可有得磨牙。不過楊景澄素來心細,略作思索,便猜隻怕是方才上門的女人們把顏舜華氣著了。這位小姑奶奶可不好惹,顏家女人可真夠作死的。
下雨天裏四處濕漉漉的,衣裳鞋襪沾了潮氣好不難受。楊景澄便攜了顏舜華的手,徑直回到了起居的西屋。丫頭們湧上來伺候夫妻二人洗臉換了衣裳。慣會察言觀色的葉欣兒見顏舜華麵色不虞,收拾好東西後,帶著丫頭們悄沒聲息的退出了屋子,往廚下預備晚飯去了。
此時豬已經殺的差不多,天色亦有些發沉。原就因雨天采光不好的室內,更顯昏暗。楊景澄索性打起火折子,把燭台上的蠟燭一一點亮,暖黃色的光暈灑落,屋內陡然之間多了一絲溫馨,將略顯沉鬱的氣氛揮退了些許。
坐回炕邊,楊景澄試探著問:“今日顏家的女人們說了甚話?”
“與她們不甚相幹。”顏舜華情緒低落的道,“隻是看到她們,叫我想起了當年的窘迫與無助。”
楊景澄沉默了一小會兒,方緩緩道:“田土之事,不是我不幫你出氣,隻是自來沒有在室女繼承祖產的。要仗勢拿回來也可以,隻是咱們便不占理了。”
顏舜華忽然問道:“你說想騙他們跟著你種煙草,好叫你看看別的種法會有哪般成效?”
“呃……”這原本是楊景澄隨口糊弄的話,此刻被顏舜華特特提起,謊話立時被戳破,他難免有些尷尬。
“我不明白。”顏舜華輕聲道,“你堂堂國公世子,錦衣衛從四品的鎮撫使,何以對顏家如此寬容?敢是顏氏與朝中有了瓜葛,或是往日與你有舊?如有,我隻好丟開手。若沒有……”她的音調驟然轉冷,“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恕我不能無介於懷!”
楊景澄揉著太陽穴道:“我與顏家並不曾有甚來往,便是有,也是些我們小時候惹雞逗狗的勾當。此事本不想提,不過你既心結難解,我便與你分說一二。”
顏舜華壓著心頭的火氣,沉聲道:“請講。”
楊景澄問:“你到底是想要田,還是想報仇?”
顏舜華愣了愣,有區別麼?
楊景澄歎了口氣,悵然的道:“自打我進了錦衣衛,那些手段竟不知不覺的浸潤到了日常裏。”說著,他倏地話鋒一轉,“據我所查,害死嶽母的並非奪田的族長顏宜春,是與嶽父同屬六房的堂叔顏道全。”
顏舜華驚訝的睜大眼。
“而你堂叔,已經死了。”楊景澄木著臉道,“成親之前我順手把顏家舊事查了個明明白白,原想叫他知道甚叫報應,不料他恰好咽氣蹬腿,竟是生生從我手裏逃過了一劫。此事太糟心,我便沒告訴你,省的你生氣。”
驟然聽到昔年內情,顏舜華有些恍惚,許多年來,她竟是恨錯了人……麼?那堂叔又為何要害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