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原本熱烈的氣氛倏地一窒,楊景澄怔愣了片刻,就聽見長隨錢大壯率先跳了出來,大喝一聲道:“馬老弟,護好世子,我出去瞧瞧!”
楊景澄心下微沉,借顏氏宗族一百個膽,他們也不敢明刀直仗的衝撞自己,然此刻黑燈瞎火的,隻怕有人渾水摸魚。因此,他輕推了顏舜華一把,低喝道:“進去!”㊣ωWW.メ伍2⓪メS.С○м҈
顏舜華反應亦不慢,楊景澄話音將落,她便後退一步跨進了屋內。葉欣兒等丫頭見此情狀,皆忙不迭的往屋內躲。卻不料剛至門口,差點與又奔出來的顏舜華撞個滿懷。顏舜華順勢扶著葉欣兒的手,衝楊景澄大喊:“你的刀,接著!”
楊景澄抬手抄過刀,同時喝止院內亂竄的仆婦,又令馬健等幾個長隨守住前後兩道門,以防萬一。事發突然時,若無主心骨難免容易生亂,可若有人壓陣,敵人又沒蹦到眼門前,院中騷亂很快平息,院外的喧囂便猛的灌了進來。隻聽一強之隔的外頭,廝打聲、辱罵聲、婦人的尖叫聲、孩童驚懼的哭喊聲響成了一片。好半日都沒有靠近的意思,院內眾人不由的麵麵相覷。
楊景澄身懷武藝,率先提著刀向外走去。馬健不好阻攔,竟三兩下竄上了牆,騎在牆頭往外張望。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時把龍劍秋抓起來打死!哪有甚人殺進來,分明是顏家自己人扭打作了一團,關瑞安公府屁事!
黑著臉跳下牆頭,馬健跟楊景澄如是這般的解釋了一番,又忍不住攛掇道:“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看那書生不中用,全因見識短。世子把龍公子請去顏家戰場上見見世麵,日後定能成器!”
院中緊張了半日的眾人齊齊把目光望向龍劍秋,立在門口的龍劍秋呆滯了好半晌,方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是衝我們來的啊?我、我看他們拿、拿刀拿槍的,還以為……”
楊景澄:“……”傳聞勳貴子弟遍地廢柴,龍劍秋果真名不虛傳。
吃的正高興的大夥兒接連噓了好幾聲,管事高華的兒子高明一揚手:“來來來,休管旁人家的事,我們繼續喝酒!”
龍劍秋:“……”主人家沒發話呢,做奴才如此囂張的嗎?
果不其然,立在旁邊的高華一個大嘴巴子直抽在兒子臉上,低聲罵道:“閉嘴!”
楊景澄無語,懶的理會一群蠢貨,直接單手拉開院門,站在門廊下看不遠處的廝殺。此時天色已然黑透,烏雲密布,更無月光。饒是以楊景澄的目力,都看不清場內情狀。隻有一聲聲的辱罵隨風飄進了耳朵裏。
“我入你貼白畫的親娘!不是你們家喪盡天良,謀害人命,怎能把她惹到要收回田產的地步!”
“我才入你老娘的眼!”一個粗糲的嗓音吼道,“那是我大伯!我們六房的大伯!他的田產,你們憑甚搶?欺負我們六房人少不是?”
“快出五服的兄弟搶了一半的田,倒叫我們同宗的分那點子別人挑剩下的!跟縣裏的老爺們關係好了不起啊?”另一個漢子跟著罵道,“惹急了我,我把你們統統告到京裏去!我滿破著田不要了,我全跟你們拚了!”
“謔!”楊景澄抱臂聽了半晌,笑著對院內人道,“打著架呢,嘴巴裏條理竟是這般清楚。”
屋內顏舜華冷笑一聲:“演戲給我看呐?”
慣會察言觀色的仆從們聽著夫妻二人的話有些涼颼颼的意味,一個個當即閉緊了嘴,是酒也不想了肉也不念了,皆眼觀鼻鼻觀心的立在原地,宛如一根根的木頭樁子。顏舜華讚賞的看了莊頭柯貴一眼,她深知鄉下地方素來無甚規矩,柯貴能把眾人訓的行止有度,確有幾分能為。
楊景澄正聽的熱鬧,忽然!一聲慘叫在眾人耳邊炸響,不知哪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緊接著一個男人厲聲大喝,“誰動了兵器!他馬的給小爺站出來!”
“我的眼睛瞎了!瞎了啊啊啊啊啊!”
“大哥你休慌亂!且先退後!”
“二哥你閃開,他們家從來就是陰死鬼,今日我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剁死了他家算完!”
楊景澄眉頭微皺,正在踟躕要不要使人去管上一管,淒厲的慘叫再起。仿佛一聲號角般,有此開始,原本長篇大論的罵戰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聾的嘶吼與哀嚎。院內的人臉色一變,柯貴連忙問道:“世子,他們不會真打起來了吧?”
“不知。”楊景澄的手在刀把上捏了捏,鄉間罵戰他能當笑話看,真打起生死架來,他卻是無論如何要留個心眼的。尤其是涉及他嶽父的田產,七八年前便分割清楚的事,如今鬧將起來,即使顏舜華嚇了他們一回,若無旁的緣由,也隻可能似方才一般假模假樣的打,還是以罵戰為主。畢竟同宗同族,實犯不著你死我活。那麼,此時此刻的動靜,到底是做戲逼顏舜華放棄田產,還是真的不顧親戚情分彼此下了死手?
夜風卷過大地,院內的火把搖曳、嗶啵作響,無人言語的安靜與不遠處的嘶吼形成鮮明的對比。顏舜華緩緩走到了楊景澄身旁,低聲問:“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