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抿嘴沉默,他並非膽小怕事之人,但,對上縱橫官場幾十年的老狐狸,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章首輔見他的模樣,嗬嗬笑了兩聲,沒再逼迫,而是溫和的道:“你下車吧,朝中人多眼雜,若見了你我同車,恐怕不少人得心驚膽戰了。”

楊景澄腹誹,您老知道啊!?不想再跟便宜外祖糾纏,當機立斷的掀開簾子,不等馬車停下,他徑直跳了下去。

章首輔隔著馬車窗的紗簾看見他身輕如燕般落地的姿態,十分愉悅的笑出了聲來,自言自語般的道:“這孩子功夫真好!”

跳下車的楊景澄快走兩步,找到跟在後頭的馬健等長隨,翻身上了自己的馬。不出意外的,餘光瞥見了一個匆忙躲進店鋪裏的人影。

他現在無法判斷,這到底是聖上的人,還是華陽郡公的人,亦或是……太後的人?不動聲色的往那鋪子瞥了幾眼,看不清麵容的赭衣男子裝作挑選貨品的模樣,頭還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觀察。楊景澄哂笑,看來是聖上的人,錦衣衛大概沒有這麼糙的。

提起監視,他不免又想到了宮女秀英,不由暗子感歎了一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呐!好在他對宮中出來的向來防備,哪怕出自寧壽宮、哪怕為梁王所贈,他都從沒放鬆過警惕,一直把人好生養著,也僅限於好生養著。若是當時色迷了心竅……嘶,不敢想、不敢想!怪道古人皆要說“好色者無德”,何止無德,一不留神簡直無命!

官員出行,常有人在前開道。百姓們遠遠看見儀仗,也會自行避讓。因此章首輔的車隊走的頗為順暢,他的府邸更是距離皇宮不遠,很快便到府邸所在的巷子口。

儀仗與長隨隊形變化成一個長條,隊列整齊的引著章首輔奢華的朱紅色馬車入內。旁邊見到的人,無不心生豔羨。京官多如狗,然此般排場的畢竟隻有那麼些人,哪怕常居京中的,也不免多看兩眼。

楊景澄刻意落後幾步,與章首輔拉開了距離。此乃一種姿態,表示他並未與章首輔同流合汙,不過是路上遇見了,按著晚輩的禮儀去打個招呼罷了。緩緩吐出了口濁氣,今日章首輔著實有些不按理出牌,等下的壽宴,恐怕還有大戲等著他。

果然,待楊景澄慢吞吞的帶人行到了章府大門前,章府的大管家王守業一溜小跑趕了上來,無比諂媚的連磕了幾個頭,渾身喜氣洋洋的念叨:“世子爺,您可算來了,老太太等你好半日了哩。”

既來之則安之,楊景澄嘴角微勾,從容笑道:“累外祖母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王守業沒防備素來對他愛答不理的楊景澄忽然和氣,很明顯的愣了愣。楊景澄暗暗悼念番自家一去不複返的壞脾氣,利落的下了馬,對王守業含笑道:“帶路。”

“噯!世子請!”王守業連忙回過神,一麵領著楊景澄往內走,一麵吩咐幾個身著嶄新衣裳的青衣男仆招待馬健等長隨。首輔夫人的壽宴,賓客雲集。

二人剛踏進大門,恰好見到次輔湯宏在前頭背著手慢悠悠的走。前院更有無數官吏,正彼此打招呼閑話。一來二去的,眾人也不急著進擺了戲台子的花廳,皆找熟悉的人說上兩句,弄的前院滯留了好有二三十號官員。

楊景澄快走兩步,趕上湯宏,笑道:“老大人安好?”

湯宏見了楊景澄,依舊慢吞吞的,好半日方轉身拱手:“楊鎮撫安好。今日得閑來吃酒?”

這話說的!外祖母壽宴,外孫還能沒空便不來?跟在身後的王守業抽了抽麵皮,真不愧是帝黨領袖,哪怕身處章家,也沒忘了添堵。

楊景澄嘿嘿笑了兩聲,沒有直接答話,而是問道:“我今日有些事忙,耽誤了過來的功夫,老大人來的早,可看見了我大哥哥沒有?”

今日能混張帖子的,哪個不是耳聰目明、七竅玲瓏之人?楊景澄的話一出口,整個前院竟是安靜了一瞬。不欲被人看出異常,方又很快裝作無事人一般,接著閑話起來。

王守業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身為管家,亦算章首輔的心腹,朝中暗湧盡知,怎麼?楊景澄這廝竟是放著皇帝不當,非要跟華陽郡公一條道兒走到黑不成?

楊景澄找到湯宏,隻為表態。他與湯宏實在不熟,有些話更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起。待湯宏搖頭說不知之後,他爽快的拱手告辭,往內院的方向去了。

內院亦是張燈結彩,楊景澄為了避開官眷們,並沒走二門,而是繞了個圈兒,撿了個小角門走了進去。他腿長腳快,王守業在後頭一路小跑方勉強跟上。

進到譚夫人院中,外頭的喧囂倏地安靜了下來。楊景澄心中納罕,如此肅穆,難道貴妃娘娘親自出宮給母親賀壽了不成?

不過既無阻攔,他大大方方的踏進了院門。就有個仆婦急急趕來,先衝楊景澄磕了幾個頭,又滿麵堆笑的道:“奴婢給世子爺請安。好叫世子爺知道,榕王妃娘娘今日親臨,故老太太隻留了親近的晚輩在正院裏說話。旁的皆讓幾位太太去作陪了。現隻差您了,快隨奴婢來吧。”

“榕王?”楊景澄挑眉,“今日他老人家怎底來了?”

仆婦笑嗬嗬的道:“今日天兒好,不冷不熱的,王妃娘娘想出來走走。”WwWx52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