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章夫人身後的顏舜華瞠目結舌!今日譚夫人壽宴,樓英兄妹是跟著她們婆媳一並來的。

先前她們兄妹沒去那邊院子的時候,章家三個老夫人好似頭一日認識樓蘭一般,一麵誇獎著她貌美,一麵一眼眼的看自己。及至榕王妃抵達,眾人閑話幾句,把不甚親近的女眷與後輩男丁請去別處,話題都未止住。

她擔憂了半天,以為章家是想摁著楊景澄納樓蘭為側室,鬧了半日,居然是替榕王說親!?

顏舜華心中大石落下,她與樓蘭不睦,可是見她攀上了高枝,也挺高興的。一來彼此並無深仇大恨,犯不著咒她一世沒個好下場;二來樓蘭能嫁出門子,真是省了她太多的事。

不是她愛吃醋,實則樓蘭作為婆婆的嫡親外甥女,果真給楊景澄做了小,自己難以轄製,東院非亂了營不可。楊景澄如今在外頭如履薄冰,家裏捅個如此大的窟窿那還了得?

然,楊景澄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樓蘭出身貧寒、性格刁蠻任性,且長相雖秀麗,但無論如何稱不上絕色美人,她何德何能可服侍親王?

聯想到來的路上,章首輔的那番話,再想想樓蘭的身份,心下已是了然。親王府養個把閑人不痛不癢,可樓蘭是樓英嫡親的妹子。而樓英……楊景澄深吸了一口氣,自己明麵上的、唯一的、一起長大的兄弟,唯有樓英!

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輕不重的牽扯,讓楊景澄尤其的膈應。章首輔沒有太明白的話,更沒有甚鄭重其事的承諾。他就那麼的,在二人之間架起了一座若隱若現的橋梁。

如若他有意,可順著橋梁聯絡章家;若他無意,路邊談話、聯姻樓英,則成了一把刀,插進了他與華陽郡公之間,叫他們二人憑空生出嫌隙。

君臣之間最怕的正是這份嫌隙!章首輔仿佛穩坐在釣魚台上捋著雪白的胡須笑著問他:“我不對付你,但……你怕不怕將來華陽對付你?”

如果不怕,章首輔有萬千手段未曾施展,今日僅僅是開胃小菜;如果怕?乖乖的踩上章首輔鋪好的路呢?

楊景澄死死咬著後槽牙,無數的憤怒與屈辱在他胸中熊熊!章首輔沒有拉攏他!章首輔等著他自投羅網!待他跳上了賊船,便與華陽郡公勢不兩立。想在執掌錦衣衛的華陽郡公手中活下來,他隻能哀求章首輔的庇佑,到那時,與今日的長樂又有何異?

可笑禦座上的永和帝,至今恐怕依舊在宮內沾沾自喜,以為順水推舟的選了個更好的嗣子!殊不知,從頭到尾,長樂都僅僅是個幌子!

一瞬之間,楊景澄頭腦尤其的清明,也尤其的惱火。他一麵厭惡章首輔的步步心機,一麵憎惡永和帝的小肚雞腸。宗室式微至今日,所需要的正是華陽那等心性堅毅之人。身為宗室的大家長,難道就不願為了整個家族,稍微退讓一點點麼?死賴在皇位上,卻日日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有意思麼?

譚夫人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楊景澄的神色,她極崇敬自己的夫君。這等如蛛絲般綿密且柔和的布局,正是她夫君所長。一點點恐嚇、一點點誘惑,不顯山不露水,且看楊景澄作何抉擇。

待見楊景澄毫不掩飾的展現出了不悅的神色,譚夫人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即使是傀儡,亦不希望他真的毫無敏銳與聰慧。長樂的百無一用,已是惹惱了太後。

那畢竟是楊家的主母,她絕不希望天下交到一個滿腦肥腸的金漆飯桶手中。若非華陽郡公那不滅了章家決不罷休的氣勢,老太後偏向哪方都未可知。如今新冒出來的小世子,既無華陽之鋒芒,又無長樂之蠢笨,想必各方再無異議了吧。

廳中的氣氛有些古怪,楊景澄定了定神,起身,拱手:“忽記起衙門裏有件要緊事,晚輩且先告辭。”說畢,不等眾人反應,大踏步的走向了門外。

譚夫人與榕王妃齊齊愕然!m.X520xs.Com

更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楊景澄不僅走出了譚夫人的院子,他竟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章家。而此時宴席還未開始!

楊景澄冷笑著走到了大街上,都是千年的王八,你兩麵挖坑,小爺便真的會往下跳?世間事,逃不過無欲則剛。無論是否有那隱約的野望,在永和帝尚且康健的今日,最好把腦袋縮進腔子裏。否則就是任人擺布的命!

長隨被楊景澄留在了章家,想必以章首輔的氣魄,犯不著對幾個家奴下手。撥開密密麻麻的人流,他一個人在大街上硬擠出了條道。

須臾,穿過了最熱鬧的坊市,走進了閑人勿近的權貴聚集之地。他神色從容的走著,哪怕身後監視的人頻頻露出破綻,他也當做沒看見。終於,他停下了腳步,站在了一座府邸前。

華陽郡公府。

門房張大著嘴,看著隻身而來的楊景澄,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今日譚夫人壽宴,他怎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