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公府,正院。
章夫人的手用力擰著帕子,沒兩下的功夫,一塊老黃銷金點翠穿花鳳的精致手帕被擰的不成模樣。樓蘭依舊在旁啜泣著,心中萬般幻想,皆被楊景澄那句“我不納妾”砸了個粉碎。
“世子哥哥……就那般討厭我麼?”樓蘭喃喃的道。她不願如此想,可擺在眼前的事實由不得她逃避。其實她對此早隱約有察覺,哥哥樓英也提醒過多次,隻是一直不願意相信。也曾暗暗與顏舜華比較過,自覺容貌女工家世比她強百倍不止,卻不料……哪怕是做妾,楊景澄也不肯鬆口。
章夫人一下一下調節著呼吸,捏著帕子的手泛起了青筋。
“混賬!”章夫人怒罵出口,“這小子反了天了!他果真不怕我去告他忤逆麼!?”
劉嬤嬤想攛掇兩句,話到嘴邊,驀得想起了章家來人的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那日譚夫人跟前的陳嬤嬤說的清楚明白,楊景澄是很有可能被立為太子的人,現得罪了他,日後能有好果子吃麼?立太子可不是尋常的封爵,若是朝廷封爵,憑他爵位再高,也越不過父母去。可做太子不同,那可是過繼給了聖上,成了皇後娘娘的兒子,便是瑞安公遇見了,都得論君臣尊卑。她又算哪個牌麵上的人呢?㊣ωWW.メ伍2⓪メS.С○м҈
劉嬤嬤咬了咬舌尖,收起往日惹事生非的脾性,柔聲勸慰道:“罷了,世子既不願,夫人且隨他去吧。”
劉嬤嬤在章夫人身邊侍奉了幾十年,她了解章夫人,章夫人何曾又不了解她?聞的此話,她冷笑一聲:“不過是個意向,便真當自己做了太子?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噓!”劉嬤嬤唬的直朝章夫人擺手,“我的夫人噯,有咱們太後娘娘的親口吩咐,咱們總不能落娘娘的麵子不是?”說著又把聲音壓到最低,湊到章夫人耳邊道,“我聽外頭人說,他乃咱們家豎起來的靶子。給咱們長樂郡公擋暗箭的。您與他計較個甚呢?越如此,咱們不得越哄著他?一則顯出您的賢良;二則也不給咱們娘娘裹亂。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章夫人麵色稍霽,眼角瞥了眼抽噎不止的樓蘭,輕聲道:“蘭姐兒怎麼辦?”
一語問住了劉嬤嬤,今日樓蘭呼喇巴的上吊,確有章夫人的暗示。這倒也不是章夫人非要與楊景澄過不去,實在是樓英尋的親事,她看不上眼。樓蘭怎麼著也是她親手養大的,嫁去個那樣的人家,她臉上很是掛不住不說,心裏到底覺得委屈了。
再有,十幾年來,樓蘭日日在跟前,不說甚彩衣娛親的話,她也習慣了。猛的說要嫁出去,她心裏空落落的。於是盤算了一回,想著與其嫁去那等窮的叮當響的地界兒,不如給楊景澄做側室。哪怕楊景澄不喜歡,至少可以接著住在府裏。她也有人陪著說說話兒,好過看著顏舜華就覺得添堵。
不曾想樓蘭都上吊了,楊景澄依舊不鬆口。怎怨得章夫人氣惱!她母親的訓斥言猶在耳,章夫人打生下來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在心裏顛來倒去的想了一回,竟是氣的落下了淚來。
樓蘭看著章夫人哭,自己哭的更難過了:“姨母,我不想出門子。”
章夫人心裏發狠,咬牙切齒的道:“劉嬤嬤,你給我送信去章府!我不信了,咱們堂堂首輔門第家的外孫女,就隻配嫁個窮鬼!他們不怕我沒顏麵,我倒要問問兩個嫂嫂,要不要顏麵!”
隻要不跟楊景澄當麵鑼對麵鼓,劉嬤嬤便無意見。叮囑了杏雨等丫頭幾句,腳不沾地的往外頭跑了。
這廂她剛出門子,那廂樓英急匆匆的趕到瑞安公府。隻他留了個心眼兒,沒有直接去正院見姨母和妹子,而是先來東院找到楊景澄,急衝衝的問:“蘭兒有事沒有?”
“嗓子哭啞了,旁的沒什麼。”楊景澄歎道,“你到底尋了個什麼樣的人家,鬧的那娘兩個現還在哭個不住。”
樓英苦笑道:“我已經盡全力了。”
楊景澄揉著太陽穴道:“說來我聽聽。”
“我即將出遠門,最不放心的便是蘭兒。”樓英抹了把臉,很無奈的道,“因此,你說要尋親事,我與燕如在家足足商量了一宿。你也知道,我們夫妻皆是沒父兄的,能靠哪個呢?後來沒法子,隻得大清早跑去靖南伯府,求老太太幫忙。”
楊景澄點了點頭:“靖南伯夫人是個明白人,想必尋的並不差。”
“確實不差。”樓英道,“哪怕對著我父母的牌位,我也能理直氣壯。”樓英吐出口濁氣,接著道,“你可知道老太太替我們找的哪家麼?正是二伯母娘家、靖國公府的庶支!”
楊景澄驚了下:“那不就是安永郡王妃的娘家?”
樓英道:“是。但有兩點不好。第一,靖國公府子孫頗多,那位是個庶支庶子,既無體麵亦無錢財,隻仗著有個好姓。可你同我透了底,蘭兒的嫁妝不用我操心。我與燕如商議了,先算我借你的,日後待我賺了銀錢,再還你。”
楊景澄知道樓英是個有骨氣的人,樓蘭的嫁妝他硬要贈予,反倒辱沒了樓英,便沒爭辯。日後樓英果真官運亨通,捧著銀錢來還,亦是樁佳話。因此他沒糾結這等錢財小事,而是問道:“第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