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遭罪(4-20第四更)(1 / 2)

京郊,惠慈庵。

樓蘭又一次頂著裝滿了水的大瓷碗跪在了碎瓷片上。頭頂是刺目的烈日,後背是交錯的鞭傷。帶著鹽分的汗液被火辣辣的太陽逼出,然後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傷口上,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然而,此刻的樓蘭挺直著腰背,一動也不敢動。因為,碗裏的水若灑出來,她不敢想自己的下場。

短短一個月時間,樓蘭眼淚已然流幹。從來到惠慈庵那日起,她斷絕了一切外界的消息,就好似以前見過的從外麵買來的丫頭,無家無族、無依無靠,任由著府裏的老人們揉圓搓扁。也是這短短的一個月,她終於接受了哥哥與姨母再也不要她的現實。

惠慈庵鐵血的規矩下,樓蘭再不敢哭鬧。安靜下來的她,生平第一次靜靜的感受到了何為絕望。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它不似鞭子抽在身上時的劇烈疼痛,更像是有人拿了一大瓶醋活活灌進心髒裏,酸的她瑟瑟發抖,脹的她呼吸困難。

時值正午,火熱的陽光似乎能把一切都烤熟,連樹梢上的知了都隻剩下有氣無力的聲響。不知跪了多久的樓蘭眼前開始金星閃耀,但她依舊不敢動彈。她牢牢記得上一次,她昏倒在地上砸了碗,迎接她的是無情的毒打與次日加倍的懲罰。她有時候都驚歎,自己居然能活到今日!㊣ωWW.メ伍2⓪メS.С○м҈

靈動的雙眼早已麻木,秀麗的臉龐也被太陽灼傷。樓蘭閉上眼,竭力抵抗著昏倒的本能。她其實無數次的想一根繩子結果了自己,省的再遭罪。可每每事到臨頭,又沒了勇氣。此刻的她有些想不起來,上個月的自己,是怎麼敢於上吊的。

太陽越發的熾烈,樓蘭的不適感從腦袋擴散到腸胃,肚裏的翻江倒海,讓她很想吐個昏天黑地。可頭頂沉重的瓷碗告訴她,絕對不能動彈哪怕一點兒。然而,她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再大的毅力敵不過身體的本能。她不自覺的開始顫抖,頭頂的瓷碗也岌岌可危。她竭盡全力的穩住身形,但瓷碗還是不聽使喚的砸落在了地上。

嘩啦的脆響,讓大太陽底下的樓蘭遍體生寒。她被凍在了當場,連方才的身體本能的顫抖都不複存在。她就像是一個木雕般僵立,沒有表情、沒有眼淚、也沒有了恐懼。

“你又打碎了一個碗。”老嬤嬤的聲音如鬼魅般的響起,帶著刺骨的冷。

樓蘭的腦子一片空白,她近乎麻木的迎接著接下來的懲處。但整整一個月沒學會半點本事的現狀,徹底激怒了□□她的老嬤嬤。

“啊——”淒厲的慘叫從樓蘭的喉嚨裏衝了出來,她出竅的神魂在一瞬間齊齊歸位,精致的小腳被人狠狠的踩住了!堅硬的木鞋底無情的來回碾壓,本就骨骼變形的小腳根本承受不了這般折磨,尖銳到難以形容的疼痛從腳底直衝腦門!

“啊——”樓蘭慘叫著撲倒在了地上,滾燙的青石板頃刻間把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燙了個通紅。她想掙紮,可腳被人踩住,加之跪了那麼久早沒了體力,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踩住她腳的老嬤嬤依舊持續的用力,樓蘭此刻都已無力想自己是否會殘疾。她隻想老嬤嬤放開她的腳,讓她能有一絲一毫的喘息。

“我這輩子,從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丫頭。”老嬤嬤的語調裏,帶上了明顯的火氣,“丟三落四,不是擦不幹淨地,就是打不上來水。你當你還是往日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還等著旁人伺候你不成!?”

“啊——”隨著老嬤嬤的再次用力,樓蘭疼的開是倒氣。她打生下來就沒幹過活,所謂的伺候人,隻有裝模作樣的給親姨母布兩筷子菜。何曾知道地如何擦,水如何打?她剛淪落不久,多少殘存著些許小姐的脾性,又生性愚笨,學的更慢了。看在老嬤嬤眼裏,這就是傲骨未消,須得重重打磨。

“嬤嬤,好疼啊!”樓蘭忍不住哭了起來,地板上的滾燙,後背的鞭傷與被踩住的腳,三種截然不同的痛楚交相呼應,疼的她眼淚鼻涕齊飛。

“你有臉哭!?”老嬤嬤最看不得她嬌滴滴的模樣,腳上的力度再加三分。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淒厲的慘叫頓時響徹雲霄!樓蘭脆弱的小腳被直接踩斷,鑽心的劇痛衝的她腦袋幾乎炸裂。她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喉嚨裏連綿不斷的尖叫被一塊帕子無情的堵在了嘴裏,這一刻,她真的不想活了!

“賴嬤嬤,大中午的,主子們歇晌兒呢,你動靜小點。”月亮門後走來了另一個婦人,略帶埋怨的道,“實在愚笨的很,喊個人牙子來領走便是。何必費那功夫。”

原本略鬆了口氣的樓蘭聽到最後一句,又劇烈的顫抖起來。在宗室的家廟已然過的生不如死,她不敢想外頭是怎樣的殘酷。

賴嬤嬤十分厭惡的道:“我當差幾十年,沒見過這麼嬌氣愚笨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貪官家養的,若不叫官賣到這裏,誰家娶了她,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賴嬤嬤的話宛如一根鋼針,直插進了樓蘭的腦海裏,激的她連呼吸都險些忘到了腦後頭。她記起了自己那樁極不滿意的婚事,記起了劉嬤嬤唾沫橫飛的對她未婚夫家窘迫的描述,可那些之前棄之敝履的東西,此刻想來,是多麼的珍貴。從來到惠慈庵的第二日起,她就盼著已寫過婚書的未婚夫來接她,可她等了足足一個月,那個人……並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