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地道內。

陰暗潮濕的地道裏一片狼藉,血腥混著屎尿的味道,濃鬱的直汆鼻子。微弱的火光下,章泰和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裏,上下牙床不住的磕碰,發出了哢哢的脆響。

尚滴著鮮血的刀一步步的朝他逼近,他則手腳並用的瘋狂往後爬著,試圖躲過魁梧侍衛的殺戮。

“為、為什麼?”章泰和的語調裏滿是哭腔,可回答他的隻有越來越進的腳步。

“你們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啊!”章泰和泣涕橫流的大喊,“二舅!二舅!你要看著嫡親的外甥死嗎?你好狠的心!”

王守良不為所動,甚至有些不耐煩的道:“壯子,快著些。”

“你背叛了大爺!你背叛了章家!”章泰和淒厲的喊道,“叛主的狗奴才,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尖刀落下,章泰和的叫罵戛然而止。

王守良冷漠的眼掃過地道,清點起了屍首。章士閣帶至地道的,有男仆三人、女仆七人、心腹侍衛二人,皆同他們主子一起,齊齊整整的躺在了血泊裏。

再次確認該死的人死幹淨後,王守良側頭問習慣性隱藏在暗處的黑影:“大偉,徽州衛那幾個狗才,交出去了麼?”

那名喚大偉的黑影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趙良策已經死了。”

“這麼快?”王守良臉上浮起了饒有興致的笑,“瑞安公世子殺的?”

“是。”

“果然,”王守良毫不意外的道,“按他的性子,是決計不忍讓趙良策去東廠或錦衣衛受刑的。這小世子啊……”王守良再次笑出聲,“離京前,老太爺囑咐我,心軟乃小世子最大的弱點,對著設局,絕不會有失。這可真真是算無遺策了。”

王守良低啞的話語在地道內回蕩,卻無人接話。他帶來的充作侍衛的殺手們習慣了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皆不開口,以至於章士閣等人至死都沒弄明白,王守良為何要屠殺。

不知不覺間,十來人的鮮血將地道內的土壤浸的鬆軟膩滑。王守良感受到了腳底的不適,邁開腿往外頭走。人,不是他親自動手殺的,因此他的衣裳幹幹爽爽,沒沾染上半點血跡。當然,剛打完仗,便是他渾身浴血,也未必招人眼。

幾個殺手跟在他身後出了地道,又迅速散開,躲去了各處不起眼的地方。王守良慢慢的走出廢棄大宅所在的巷道,大街上的熙熙攘攘立時迎麵撲來。

“你聽說了嗎?來救我們的世子,是皇帝老兒的親侄子!打完土匪,提刀進城,把城裏的貪官一股腦的全殺了!尤其是那與土匪勾結的趙大人,屍體都剁的稀爛!太特娘的解氣了!”

“這算什麼?他也隻敢衝武將逞能。要我說,我們徽州今次的劫難,全賴章知府。你說的那世子果真硬氣,把姓章的砍了我才服氣!”

“姓章的躲起來了。”

“呸,借口誰不會找?我看他根本不敢殺!”

“嗡嗡嗡……嗡嗡嗡……”

今日的新聞不少,整個徽州城內的百姓全在傳著閑話。剛處理完趙良策之事,行到指揮使衙門的眾人就接到了信兒。丁年貴臉色驟變!在錦衣衛與東廠打滾數年的他,根本不必知曉前因後果,隻聽見這不尋常的流言速度,便知其中有詐!

“張發財!”丁年貴沉聲喝道,“抽調本地錦衣衛與東廠,即刻徹查!”

張發財一凜,當即應聲而去。許平安與丁年貴對視了一眼,主動請纓道:“章士閣不見人影,八成躲在地道裏,我去探查探查。”

丁年貴叮囑了一句:“小心!”

許平安點了點頭,正要出門,李金子忽然道:“若章知否背後有陰謀,許哥獨自前往,恐有危險。不若我陪著你去吧。”

丁年貴與許平安對李金子早有疑心,豈肯放他隨意走動?但他說的有理,萬一是章士閣搗鬼,許平安容易中埋伏。丁年貴略作踟躕,點出了身手稍遜的劉二與羅洋兩人,命他們同許平安一起出門。

安排好查探事宜,丁年貴又對楊景澄道:“徽州處處透著古怪,世子務必提高警惕!”

楊景澄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道:“王守良在哪?你知道麼?”

丁年貴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

“他那日在牆頭,為何要禍水東引?”楊景澄心裏的那根線頭,又一次若隱若現的撩撥起了他的思緒,他卻依然差點兒力道,始終抓不住。

“我為何又非要來救援徽州?”楊景澄繼續喃喃的道,“張三特特去寧江通風報信,蔡儀的長隨以死相求,寧江衛熱血沸騰……”楊景澄墨黑的眸子,緩緩的看向了丁年貴,“你覺不覺得,有人非要牽著我往徽州走?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