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百來人的將兵在官道上疾馳,揚起的漫天灰塵,將他們裹的如同泥人一般。但他們卻沒有絲毫停下來休息的意思,隻恨不得快點,更快點趕到目的地。
這一行人,正是華陽郡公臨終前,在錦衣衛裏點出的精銳。華陽郡公何等敏銳之人?他那時的確無法判斷殺他的到底是哪位,但他能迅速判定出,他死了最大的獲益人將是誰。
獲益人並非池子卿一直心心念念防備著的楊景澄,而是長樂!華陽郡公太熟悉章首輔,甚至哪怕毒殺自己的人不是章首輔,他也相信章首輔必定能找到最有利的突破點,把事情往他期盼的方向調整。而永和帝,根本靠不住!
如此一來,楊景澄壓根就不是什麼天命所歸,而是他這位“眼中釘肉中刺”的繼任者。他都被毒殺了,楊景澄還會遠麼?
彌留之際的華陽,意識已然模糊,往日的傲骨被身體的衰敗生生磨平,露出了他隱藏在內心極深處的脆弱與軟弱。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父親亡故的時候。他無助的站在廳堂內,眼睜睜的看著嫡母對生母的百般淩辱,卻無可奈何。
生母溫柔的聲線與淒厲的哭喊,在他耳邊不停的交織。幼年的他尚沒有生出恨意的膽量,隻會難受的想,如果父親還在,就好了……
直到他長大後,才知道父親即使在,也沒什麼意義。龐然大物般的章家,不是一家小小的郡公府可以撼動。唯有自己變強,變的足夠強!強到執掌權柄,強到能與章家為敵!
可是,在生命最後時光,他又變回了那個小小的孩童。誰也沒留意,他的眼角其實有淚水閃過。腦海裏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或者說一個哀求。
“太後奶奶,不要讓江山旁落,孫兒求你了……”
章太後自然聽不到華陽郡公彌留時的哀求,此刻坐在慈寧宮的她,神色無比的凝重。她居然賭輸了!
長樂的冊封,代表著章首輔的決不妥協。他不僅容不下強勢的華陽,也容不下溫和的楊景澄。他隻要權柄,權傾天下不足以形容的權柄!為了這個目標,他不惜與攜手四十年的胞妹分道揚鑣。
章太後的拳頭攥至發白。長樂不服眾,想讓長樂的太子位坐穩當,章首輔必殺楊景澄!
豈止分道揚鑣!?這是割袍斷義,生死為敵!
章太後怒不可遏,權柄是她的,天下是她的,繼承人同樣是她的!她哥哥竟然真的敢染指!長樂太子?他也配!?
“來人!”章太後愈憤怒,則愈冷靜。多年搏殺的經驗告訴她,大事當前,哪怕屈於劣勢,隻要足夠冷靜,隻要比對方更能沉住氣,就一定有翻盤的希望!
陰寒入骨的一聲召喚,聽令的不再是蘭貴,而是一個很難讓人記住的粗使雜役廣昌。他衣衫陳舊,麵皮蒼老,露在衣袖外的雙手關節變形凸起,無論誰看了,都會以為他就是最尋常不過的小太監,不知何時進的宮,也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宮裏,沒有絲毫值得留意的價值。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章太後的心腹之一,真正執掌慈寧宮東廠與錦衣衛勢力的幕後人。
“通知靖南伯,戒備京城。”章太後開始發布命令,“調集幾支精銳,保護安永郡王府。”
章太後目光如冰:“抽調錦衣衛與東廠精銳,貼身保護楊興雲!”
廣昌怔了怔,但他暫時沒有說話,而是足足等了五六息的功夫,確認章太後沒有旁的吩咐時,方開口道:“娘娘,靖南伯會聽麼?”
章太後冷冷的道:“章首輔即將行刺澄哥兒,若澄哥兒身亡,雲哥兒將是下一個嗣子。他若不想讓皇脈真的斷絕,就最好聽我的!你讓他拎著腦袋想一想,這種時候,我與那狗皇帝,誰更靠得住!”
靖南伯想都不用想,聽到章太後密旨的瞬間,險些驚至暈厥!待等他接到了章太後不惜暴露錦衣衛與東廠的數十暗子,盡數調往安永郡王府保護楊興雲時,連暈都不敢暈了!
他在章太後裏的命令裏,讀出來的是楊景澄的險境與絕境!細細回望,楊景澄的崛起,本身就有章首輔若隱若現的身影。就如華陽郡公忽然喜歡上了涼拌木耳一樣,楊景澄那從天而降的儲位,從來就是個局!
一個,讓永和帝能安心弄死繼承人華陽郡公的局!
“章鴻禎!我槽你十八代祖宗!”靖南伯氣的破口大罵,全然顧不得章首輔與章太後共祖宗。
“聖上個小王八羔子!”這句話靖南伯沒罵出口,卻在心裏一口氣罵了個百八十遍,恨的他想瞬移至皇陵,去先皇墳前痛斥他養了個什麼東西!華陽哪裏不好了?剛愎殘暴?唐太宗連親兄弟都宰,親爹都逼退位,華陽殘暴個屁!你就特娘的欠華陽給你來個剛愎殘暴!他真狠得下心來,一盆毒木耳藥死你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