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次日早起,並沒有見到康良侯。就好似他故意晾著楊景澄一般,這一晾,便足足晾了半個月。期間好吃好喝伺候著,衣裳也送了幾套保暖的皮裘,但不允許他出院子,亦不許有人來見他。

今日飯菜依舊豐盛,陳姚帶著幾個眼生的小廝,裏裏外外忙碌著擺飯。楊景澄忽然笑問:“小哥,天氣寒冷,可否上一壺酒,與我們暖暖身子?”

陳姚怔了怔,忙解釋道:“朔方乃軍事重鎮,輕易不許飲酒,請公子見諒。”

楊景澄笑眯眯的道:“軍營內自是不許隨意飲酒,以免醉醺醺的,遭了敵軍算計。可我們又不是將兵,打仗輪不到我們頭上,喝點酒又有甚妨礙?難道整個朔方鎮內的百姓,也是不許飲酒的不成?”

陳姚為難的道:“這個……奴才做不得主。”

“那你去幫我問一聲兒。”楊景澄意有所指的補充道,“放心,我不喝,隻給我這幾個兄弟喝。”

陳姚明顯的鬆了口氣,低低告了聲罪,帶著人拎著空盒子出去了。張發財心直口快的道:“好公子,您好端端的要甚酒?知道您是好心,可我們黑心腸的頭兒一準不許喝。看得見喝不著,那才難受哩。這酒不要也罷。”

沈雷扶額,這憨貨到底怎麼混進東廠的?話說咱東廠不是查案的地界麼?你怕不是跟五城兵馬司掉包了吧!

張發財左看看,右看看,忽覺有什麼不對。直到楊景澄不厚道的笑了起來:“你再仔細想想?”

張發財趕緊閉嘴,悶頭扒飯。

過了一會兒,陳姚捧著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正是一壺好酒,並有五個精巧的酒杯。看那酒壺的精致模樣,差不多一人一杯,便到頭了。

陳姚將托盤放在桌上,穩穩的斟了五杯酒,果然五杯之後,酒壺見了底。楊景澄笑對張發財道:“獨你最饞酒,都給你喝吧。”

五杯酒,對張發財而言,不夠塞牙縫的。他又看了看左右,發覺大家夥真的都不肯動,總算回過點味兒來了。雙手捧過托盤,美滋滋的把五杯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陳姚沒甚反應,見酒喝完,又端著托盤悄悄的退出去了。

張發財砸吧著嘴道:“這小子不簡單。”

“這屋裏就你最簡單了。”許平安毫不留情的抨擊。

丁年貴笑問楊景澄:“可試出來了?”

楊景澄笑而不語,挾起一筷子蘿卜幹絲,送進嘴裏嚼著。康良侯是讓他靜養,還是軟禁,用一壺酒一試便知。陳姚先前不肯給酒,非得他說不喝,方端酒進屋。可見康良侯正在一麵觀察他的心性,一麵盼著他好生養病。

半個月無人打攪,楊景澄恢複的速度驚人。除卻脖子上的傷還有些小麻煩,其餘地方隻剩疤痕再無異常。每日的老母雞紅棗兒湯,也讓他的臉頰迅速豐腴,並漸漸有了血色。光憑桌上每道菜裏,恨不得都塞幾顆大紅棗的做派,楊景澄便知康良侯的善意了。

鹹香的蘿卜絲,咬在嘴裏嘎吱嘎吱的響,如同楊景澄此刻歡快的心情。一路上他想了數種遊說康良侯的法子,皆無十足把握。如今看來,康良侯竟不用他費心思,隻恨不得把一腔真心端到他麵前,讓滿心想著報仇的楊景澄如何不喜?唯一要擔憂的是,康良侯所求,他是否給的起。

想從侯爵直奔公爵,楊景澄是不在意的。所謂勳爵,不掌實權,一年到頭無非多些祿米,實屬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但,執掌朔方的康良侯本身已有實權,倘或他想再進一步,楊景澄便無法承諾了。不獨要防備武將,還有他現即使上位,亦無實權的問題。

不過雙方既未麵談,胡亂猜度也無用。這不比對章太後的揣摩,他至少是與章太後打過交道,略知她秉性的。康良侯則不然,他除了一個名號,一無所知。康良侯府的蔡儀膽小如鼠,帶兵打仗純屬廢柴,可不代表康良侯也是個草包。能穩穩守住朔方幾十年,說他沒本事,當真鬼都不信。

既有本事,少不得打疊精神應對。他現已康複大半,想來麵談的日子不遠了。

楊景澄猜的沒錯,就在九月十八日的清晨,陳姚掀簾而入,一如既往的謙恭神情,說的卻是:“公子,我們侯爺想見見您,不知您方便不方便?”

丁年貴抱著刀,倚在門上問:“是他來見我們公子,還是喚我們公子去見他。小哥你可得講清楚。”

陳姚當即被噎住。

“你別逗人家小孩兒。”楊景澄笑道,“陳小哥且稍等,我換上大衣裳便去。還得勞煩你帶路呢。”

陳姚不動聲色的挪開了兩步,靠近了楊景澄,同時遠離了難纏的丁年貴。丁年貴看的好笑,在旁人的地盤上,他身手再好,也是個送菜的。夾著尾巴做人還來不及,怎會為難主人家的小廝。何況這個小廝,到底是奴才,還是監視他們的探子,可就不好說了。喵喵尒説

楊景澄自打出仕以後,便改了過去公子哥兒早起膩膩歪歪的毛病。三下五除二的穿好大衣裳,又在陳姚的服侍下,裹上了件狐狸皮的披風。遂利索的領著四個侍衛,跟著陳姚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