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章太後的眼神好似古井無波。楊景澄心裏驀得一酸,他接到華陽郡公死訊時,難過的飯都吃不下。那親手誅殺嫡親兄長的章太後,今日又是怎樣的心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坊間傳言冷酷無情的華陽郡公,能縱的他在北鎮撫司的大堂裏上房揭瓦;坊間傳言鐵石心腸的章太後,真的能對至親之死無動於衷?
“奶奶……”
章太後故作平靜的表情一窒。這是楊景澄第一次叫她奶奶,而不是娘娘。
楊景澄上前兩步,跪在了章太後跟前:“孫兒回來了。”
章太後低頭,看見了那明亮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以及沒有絲毫掩飾的擔憂。章太後驀得就委屈了起來,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誰都把她當成了戰無不勝的霸王。唯有自家知道,這滿地荊棘的路,踩上去真的好疼!
“我哥哥死了……”章太後的聲音迅速沙啞,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嗯。”楊景澄應了一聲。
水光在章太後的眸中閃過,快的好似錯覺。她接連深呼吸了幾口,伸手摸了摸楊景澄的頭,輕聲道:“章家是我娘家,你別把他們往詔獄裏拉好不好?”
章太後的示弱,險些讓楊景澄直接說出隻誅首惡之語。可話到嘴邊,他忍住了。章家枝繁葉茂,盤踞京中幾百年。族中大小官員無數,祭田更是廣袤無邊。斬草不除根,必將後患無窮!
楊景澄苦笑,這麼快,他就要舉起屠刀,殺人如麻了麼?
“十四歲以上男丁殺,十四歲以下男丁流。”章太後輕飄飄的說著判決,“女眷籍沒……”她閉了閉眼,“如何?”
“您可以等我來說的。”楊景澄道。
“有些事,必須自己做。就如那混小子須得你自己殺,長樂得你自己滅。”章太後又揉了揉楊景澄的頭,“何況,隻有我開口,朝臣才不會找你麻煩。你別看他們今日聲嘶力竭的山呼萬歲,欺負新皇帝,他們可是熟練活。”
楊景澄無言以對。
章太後的手,順著發絲,落到了楊景澄的脖頸處。那裏有一道猙獰的疤,是重枷加身留下的痕跡。輕輕撫了好幾下,她問:“恨我麼?”
楊景澄問:“華陽哥哥的事,您有插手麼?”
章太後笑了起來,伸手在楊景澄額頭上重重的點了一下:“我說沒有,你便信?”
楊景澄沒笑:“您說,我信。”
章太後默然半晌,道:“我沒殺他,也沒救他。”
楊景澄登時抿緊了唇。人皆有私心,章太後亦有,並不奇怪。可也正是這份私心,讓他對章太後的感情變得複雜。感激與憎恨死死糾纏,把一切攪成了一團亂麻。
沉默,在東暖閣內蔓延。不知過了多久,楊景澄率先開口:“我閨女呢?”
蘭貴等人的心下頓時一鬆,華陽郡公之死,是祖孫二人之間極難消解的刺,楊景澄不願死磕,再好不過。
章太後伸手拉起楊景澄,命他坐到了自己身邊,才笑道:“你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她那麼點大的人,正是愛吃愛睡長個兒的時候。這會子早睡了,你今晚就住我宮裏,明兒早起便能見著她。”
“對了,她還沒起大名,你想好了她的大名沒有?”
楊景澄道:“叫心硯吧,楊心硯。”m.X520xs.Com
章太後愣了愣:“哪兩個字?”
楊景澄道:“硯台的硯。”
章太後:“……”
“硯台黑的,姑娘家心黑點好,心黑點不吃虧。”楊景澄認真道,“就像您這樣!”
啪!章太後惱的在楊景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打我入宮起,敢這麼跟我說話的,你是頭一個!”
楊景澄笑著一把抱住了老太太:“做孫子的,不淘氣就不可愛了。”無論如何,謝您的庇佑,讓我全家得以團圓。
章太後幼年喪母,至多被哥哥摟一摟肩,還沒叫人如此抱過,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一天到晚擦不完窗戶的廣昌噗嗤笑了一聲,隨即整個慈寧宮都笑了起來。
春回日暖,柳暗花明。永和一朝的動蕩結束,該是國朝新生之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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