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元年九月十九日,宗人府變更玉牒,楊宣政兄弟過繼。
武定二年四月二十七日,楊景澄冊封楊宣政為太子,皇後首次出現在了坤寧宮大殿,受太子與眾命婦朝見。
武定三年六月初六日,太皇太後忽然頒布懿旨,曰女子裹腳致殘,朝賀皇後時不雅。故裹腳婦人朝廷不再敕封誥命與旌表。一時天下嘩然!端坐在珠簾後的太皇太後,一如此前幾十年一般的沉穩,與朝臣數次抗爭,寸土不讓。
想當年,太皇太後鎮朝堂、屠宗室,殺伐決斷;而今她這位天下的老祖宗,要廢個纏足,誰敢跳出來反對,便摁死誰。一時間,剛穩定不久的朝堂,再興血雨。
又是半上午的爭吵,卻絲毫沒影響到太皇太後的心情。下了朝的老太太,背著手,一麵麵吞吞的挪著步伐,一麵笑嗬嗬道:“宣政啊,廢除裹腳之事,你在朝上看了半月有餘,看懂了麼?”
楊宣政老老實實的答:“我不懂,區區廢纏足,為何他們竟那般反應。”
啪!楊宣政的後腦勺上挨了一下,太皇太後沒好氣的道:“我沒問你朝臣,我問的是,為何我要下懿旨!”
楊宣政看了看太皇太後的腳,低聲道:“很疼吧?”
“是,早想廢了勞什子了規矩了,前日終於當眾說出口,爽快!”太皇太後倏地停下了腳步,在慈寧宮門前,看著楊宣政,“可是啊,如若隻為了我個人的喜好,此事多半是辦不成的。你道為何?”
楊宣政驚訝道:“您也辦不成麼?”
“你怎麼跟你老子一個毛病?真當老娘是菩薩,楊枝甘露一甩,要啥有啥?”太皇太後年歲漸大,竟越發粗俗了起來,“裹腳不裹腳的,與江山社稷何幹?你老子憑甚要幫我?哦,你老子疼媳婦兒,他是會幫我的。但我該如何分化朝臣,讓支持我的那部分,去打死不支持我的那部分?”
楊宣政腦海裏頓時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上位者,總是喜怒無常的。”太皇太後驟然嚴肅,就在慈寧門的門廊下,不疾不徐的教導起了重孫子,“摸不準你的喜好,他們方有敬畏。同時,一個刁鑽的提議,也能讓你看清誰對你忠心耿耿,誰又一心隻有自己的算盤。”
楊宣政問:“許多男人喜歡小腳,您的懿旨,或讓他們覺得難以接受。是以,須有意以此試探?”
太皇太後嗤笑一聲:“喜歡小腳與不給裹腳婦人封誥命兩碼事。他們自買丫頭來裹,從此名門閨秀逃過一劫罷了。這點子退讓都不肯的……”太皇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其心可誅!”
楊宣政倒吸一口涼氣,太皇太後竟是如此分辨忠奸的麼?
太皇太後重新邁開步伐,踏入了慈寧宮:“忠心比能力更要緊,隻要那人忠心,你便可以稍稍縱容他一些。不過分即可。過分了,那便是他變了心,不忠了。可殺!”
楊宣政:“……”橫豎都您老說了算!
太皇太後又扭頭看向了楊宣政:“世人皆此般心思。你待忠心之臣寬容。你若忠心,聖上待你,自也會寬容。”
楊宣政當即一凜。自古皇帝與太子的關係皆十分的微妙,他至今對楊景澄都是百般的警惕。太皇太後忽然提起,更讓他不由緊張了幾分。
“知道他為何要你跟著我麼?”太皇太後又問。
“您執政多年,胸中素有溝壑。讓我在您跟前長點見識。”楊宣政謹慎的說出了楊景澄的意思。
太皇太後搖了搖頭,笑道:“不,那些皆是小巧。主因隻有一個,我是勝利者。三朝風雨,我皆遊刃有餘。他是個真性情的人,他希望你好。”
楊宣政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太皇太後瞥了他一眼:“他是你的君父,你防備著他,時日長了,便是不忠。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