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笑入骨
在明月庵陪著唐奶奶用了素齋,下午出了庵回城,走到岔路口,唐伯虎突然不動了。 風逆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不想回家。”微微皺眉,理直氣壯的語氣,跟誰欠他兩個銅板似的。 “想去哪?”風逆陪著笑,眼神那叫一個柔情啊那叫一個似水啊!由唐黑成長為奶爸的道路是多麼的短暫啊! “想去爬山。”清澈的黑眸晶晶亮。 “爬……”風逆半張了嘴瞪大了眼,“山?”“劈啪”一聲響,腦中貌似斷了一根神經,“可是……附近好像……沒有……山……” “橫斷山你都不知道?”小臉一揚,唐伯虎輕蔑地橫他一眼。 風逆在心裏悄悄流口水,趕緊換一副奶爸的麵孔,苦口婆心:“橫斷山上有個土匪窩,很危險的!” “沒事,”晶晶亮的黑眸愈加亮晶晶,“我們從後麵上山,不打擾人家做生意。” 兜了一個大圈子繞到後山,風逆一路都十分警惕,很怕遇到手下揭穿他的身份,幸好,土匪們沒有在山底下瞎晃悠的習慣。 橫斷山並不高,山上的風景也不十分好,隻一些雜草野花,樹木都十分稀少,風逆並不明白唐伯虎為何會想來爬山,不過,問題少是風逆的優秀品德之一,不管她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他都願意無條件為她辦到。 橫斷山雖然不高,它到底也是座山,快到山頂時,唐伯虎終於爬不動了,一點一點往上挪,風逆見她那吃力的樣子,伸手就想拉她,指尖剛剛觸碰到指尖,仿佛觸了電似的,唐伯虎迅速縮了手!風逆也迅速縮了手!所有的神經瞬間集中到指尖,感受到奇異的酥麻。 這一段小插曲過後,唐伯虎還是靠著自己吭哧吭哧爬到了山頂,直接往草地上一坐,也不顧那簇新的緞麵長袍,豪放的模樣倒真不像個姑娘家。 風逆在她身邊坐下,聽見她說,“還好來得及看落日。” 她費了這麼大的勁,竟隻為來山頂看落日。他靜靜陪著她坐著,她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的夕陽,他便也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的夕陽,他住在山上,卻從不曾留意過,在山頂看落日,原來是不一樣的。 肩頭突然一沉,他扭頭,看見她斜了身子,小腦袋倚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晚霞即將散盡,將最後一縷光,灑向她美麗精致的臉龐,他聽見自己心動的聲音,略略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劃破寂寞漆黑的夜空,唐府後院裏,君兒慌慌張張跑進偏房,邊跑邊嚷:“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少爺不見了!” 躺在床上的紅兒十分淡定地看她一眼,十分淡定地開口:“少爺半個時辰前出門了。” “啊?”君兒做傻眼狀,“我怎麼不知道?” 紅兒繼續淡定:“翻窗走的。” 君兒:“少爺這麼晚出門做什麼?” 紅兒仍然淡定:“談戀愛。” 君兒:“可是……少爺怎麼能……” 紅兒輕聲一歎,一口氣沒歎完,忽地一下坐了起來! 君兒:“紅姐姐,你……” “沒事。”紅兒緩緩躺下,少爺今晚洗完澡,好像沒纏束胸啊…… 帶唐伯虎出門吃宵夜的風逆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一直弓著背含著胸?” “我,我肚子疼。”唐伯虎低頭。 “肚子疼為什麼含胸?” 唐伯虎突然抬頭,眼露凶光:“再囉唆,我代表月亮懲罰你!” 風逆乖乖閉嘴,因為聯想到了某件事情,帶著唐伯虎去了粥鋪。 唐伯虎一臉訝異,“不是說好了吃火鍋麼?” 風逆幫她拉過椅子,“肚子疼還是別吃火鍋了。”給她要了一碗百合紅棗粥,唐伯虎又有意見了:“我不愛吃這個。” “那就換一碗烏梅紅糖粥?” “不要。” “薑汁薏苡仁粥?” “不要。” “薑棗紅糖粥?” “不要。” 老板娘站在一旁,將唐伯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瞧了個遍,又上上下下左……唐伯虎突然意識到風逆此舉的用意!小臉蛋兒“騰”地一下燒得通紅,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呀? 風逆見唐伯虎突然燒紅了臉,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跟著燒紅了臉,紅臉蛋兒對紅臉蛋兒,別別扭扭喝著粥。老板娘偷偷看著,差點沒憋出內傷來,太可愛了太可愛了,兩個都太可愛了! 秋香忐忑不安地站在唐府後院裏,第六次去摸左手裏那隻包袱,包袱裏有一雙男人穿的靴子,是她花了大心思做的。秋香是城東一家裁縫鋪掌櫃的小女兒,因為頗有幾分姿色,又在華家裏當過差,算是見過世麵,眼界自然比常人要高一些。前幾日被唐伯虎瞧上,帶回了唐府,她心中原是萬分欣喜的,唐伯虎雖然花名在外,風流不羈,喜歡招惹女人,可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何況這男人又生得如此俊俏,家底如此豐厚,哪怕隻給他做一房小妾,也是甘願的。可偏偏……唉…… 門簾子被掀起,一名紫衣少女擺著纖腰款款走了出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將秋香的麵目看清,秀眉微擰:“你又來做什麼?” 秋香心中雖惱,卻是不動聲色,低眉順眼,彎腰作揖,“給嬈姐姐請安,秋香有事想求見少爺。” 嬈兒拿帕子彈了彈綢裙:“有什麼事告訴我,我會稟報給少爺的。” 秋香捏了捏手中的包袱,咬咬牙:“秋香想見少爺。” 嬈兒淡淡掃她一眼,沒有做聲,回身往屋裏走,在她挑開門簾子的那一刻,秋香突然放聲大呼:“少爺!少爺!” 嬈兒立即回頭,狠狠瞪住她,屋裏同時傳來詢問聲:“誰在外麵?” 這是秋香第一次走進少爺的屋子,沒有想象中那樣華貴,屋子裏飄有淡淡的清香,很是怡人。少爺正在書案前作畫,蘇兒研墨,君兒打扇,紅兒端一隻青瓷碗站在一旁,少爺偏頭,就喂少爺喝上一口,秋香猜想,那碗裏大概是冰鎮酸梅湯。 六月裏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少爺隻穿一件白色長袍,還將袖口挽至臂彎,幾乎要分不清,哪裏是少爺細白的胳膊,哪裏是長袍純白的緞麵。 如果少爺不是女人……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發現少爺是個女人…… “秋香如果不願意在府裏待著,回家去吧,過去了這麼些天,堂哥應該不會去騷擾你了。” 秋香回過神,看見少爺仍在專心作畫,仿佛不曾被打擾一般,秋香握住手中的包袱,開口:“秋香連日來,趕製了一雙靴子,想請少爺……請少爺替我……轉送給風大哥。” 屋裏的四名婢女突然都扭頭看她,秋香卻隻盯著少爺,少爺手中的畫筆微微頓了一下,道:“你做的,你自己送。” 秋香紅臉細聲道:“可是,風大哥與我並不熟識……” 嬈兒冷冷一笑,半嘲半諷:“哎喲,原來秋香小妹想讓少爺給你做媒呀!” 秋香把心一橫,道:“少爺,既然您隻能是少爺,就請您高抬貴手,放過風大哥吧……” 婢女們陡然愣住,神色更加不善,眼中全是怒火,紅兒剛要開口,唐伯虎一個眼神止住她,看向秋香道:“我放手與否,與他是否會喜歡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秋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略略彎腰作了個揖,陰沉著臉退了出去。 清風寨裏,書生看著風逆在書房裏不停地來回踱步,覺得眼都要花了。風逆很苦惱,自打那一晚在粥鋪,她發現他發現她是個女人,就拒絕再見他。 風逆突然在書生眼前停下,一把揪住書生的衣領:“我是誰?” 書生瞪大了眼,一臉惶恐,在確認自己不是幻聽後,認真地回答:“如果從哲學的角度探討這個問題……” 風逆不耐煩打斷他,直接采取誘導的方式:“我是土匪不是?” 書生堅定地點了點頭。 風逆繼續誘導:“如果我想要一個女人,怎麼辦?” “搶!”書生回答地言簡意賅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剛正不阿。 風逆放下書生的衣領,拍拍書生的肩膀,給他一個“你是個有前途的同誌”這樣的眼神,隨即瀟灑一笑:“今晚,我要把壓寨夫人搶上山。” 書生立即換上了一副八卦麵孔:“寨主,是哪家的姑娘?” “唐伯虎。” “砰!”書生四仰八叉,倒了。 當晚,無月無光,漆黑一片,適合作案,風逆潛進唐府,摸進後院,正準備吹迷香,陡然發現一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那身影讓風逆心中一突,幾欲呐喊:哪個粽子把消息透露給她的? 風逆收起了迷香,像個犯錯的孩子那樣挪到她麵前,卻聽她撲哧一笑:“你怎麼知道我今晚開了好酒?” 酒?果然有酒味,再仔細一看,石桌上有個矮矮的酒壇子和一隻小小的酒杯。 “嘻嘻,”她繼續笑,“你真走運,這壇酒已經藏了二十年,我出生那年爹爹親手埋下的。” 他這才聽出她的口齒不清,原來是醉了。他放鬆下來,坐在她身邊:“這壇酒,不是該等你出嫁的時候才能開嗎?” “原本是的。”她點點頭,乖乖的模樣,“可是現在等不到了,因為我不出嫁了。” “為什麼?” “因為我是哥哥,我是男孩子,不能出嫁了。”仍是乖乖的模樣,她認真地回答。 他心頭突然一酸,輕輕攬過她,在她耳邊輕喃:“我帶你走好嗎?” 她眨了眨眼,歪了小腦袋想了想,點了點頭。他微微皺眉:“知道我是誰嗎?” 她笑了,像隻貓咪,“知道。” “誰?” “風逆。” 他緊緊抱住她,“呼”地一下,飛走了。 幾個婢女擠在窗子後,透過窗縫往外看。 “哇!”君兒驚呼,“真的是輕功哎!真的可以飛哎!真的好好帥哎!” 嬈兒皺眉,“就這樣讓少爺跟他走了?真是便宜了這小子!” 紅兒歎口氣:“誰讓少爺喜歡他呢!” 隻蘇兒一人沉默,過了許久,聽她幽幽開口:“你們說,今晚,少爺會被他吃了麼?” 眾女默然。 風逆將唐伯虎帶回清風寨,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她在屋子裏左看看右瞧瞧,一臉好奇的模樣:“原來這就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