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春夏之後 (2)
人事變動隨著乍起的秋風堂而皇之地進駐了韓春夏的單位。啤酒房的八辣子真的成了韓春夏的頭兒。這讓韓春夏心裏舒坦輕鬆了好一陣子,八辣子是不對他動辣的,他的工作是穩當兒地保住了,“該掙我的人民幣掙我的人民幣”,他在門前一邊劈柴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想著他沒有白去啤酒房。從那天聽了賭徒大舌頭的話後,他就三天兩頭地往啤酒房跑。聽賭徒大舌頭說些傳聞,聽康家大小子抬杠,看八辣子紅著臉抽著煙和他周旋客套又爽朗地寒暄。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像是奔著什麼才去啤酒房,奔什麼呢?他想,他是奔著八辣子的人事去的。八辣子就快是頭了,不給他砸點人民幣,以後的日子哪能消停?但是總不能直接塞給他手裏一把錢啊,那多讓人看不起,跟巴結狗似的。韓春夏低頭瞅準了柴禾,一斧子劈下去之後,原木滾被劈成兩半,韓初夏的思緒也就劈成了兩半。他的思緒是被二中的下課鈴給劈開的,他轉過身,望了望二中的教學樓,使勁地擠了擠左眼,“一群教徒”,他嘟囔了一句。
張老師挎著包,前麵路上回來了。她看著韓春夏將大把的力氣都砸在柴禾上,心裏覺得這個男人還是很好的。從來都沒有讓她幹過這些粗活,結婚十年她飯不做,碗不洗,都仗著這個男人的疼愛。隻是她最近有些生他的氣了,他總是去啤酒房,輸了很多錢。起初那是需要,可是,到現在再去那地方就成一種多餘的摔錢,這個男人這些日子摔出去的一把把的錢讓她心裏疼啊!她已經和男人說了幾次了,但是沒有什麼變化。她已經有種不好的感覺:韓春夏迷上了賭博!
一股莫名的躁動如過電般觸到了韓春夏的身體,他覺得從頭發到腳趾甲都鬆垮垮得不舒服。他開始想這些日子的激動人心,在啤酒房裏摸著麻將,搓得那些麻將嘩啦啦響。那哪裏是麻將,分明是大麵值的硬幣。嘩嘩,大麵值硬幣們在他的手心下打轉,忽然間張老師說要他和大麵值硬幣分手,他有點戀戀不舍。和它告個別嗎?他心裏忐忑了一刻,親愛的,我要離你而去了。韓春夏東拉西扯地亂想,孩子們一如往常嘁嘁喳喳邊吃飯邊說話,他卻一句沒聽進去。碗裏就剩下一口飯的時候,張老師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菠菜。韓春夏看著他的張老師,往嘴裏扒拉菠菜,“生活就像一碗菠菜湯,要啥刺激?找啥婚外戀的浪漫?”“韓春夏你腦袋混球。”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等張老師和孩子們都吃完飯去客廳看電視的時候,韓春夏抽了自己一大嘴巴,然後才開始洗碗。
曼妙的雪花伴著風、打著旋,將日子帶向了年關。大街上,小巷上,都是人的影子。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有拉著雪橇的,雪橇上裝滿了青菜和肉;有拎著布包的,布包裏花生、瓜子的香味趕集似的擠出布袋的縫隙,撩撥著行人的鼻子。大點兒的孩子兜裏揣點錢,一和母親在一起就不聽話了,心想著網吧裏的鍵盤、鼠標,不一會兒就跑開了。小點兒的孩子被人扯著,或扯著人,東看看,西看看。小燈籠在繩上掛著了;彩燈一串串的都亮了,哎,還一閃一閃的;那邊街上炮仗聲響了;地上擺的窗花被風吹開了一個角……這些呀,他們都稀罕著呢!
韓春夏在這個年關並沒有如往年一樣,陪著張老師逛街,買東西,拎著大包小包在雪地上踮著步子走,碰上有冰的路麵再打個滑,引得張老師嗬嗬地笑。他今年要陪著八辣子扶貧。年關近了,按慣例,領導都該走走串串,看看單位的貧困戶,送袋米,送桶油什麼的,身後有記者跟著錄像。本來這些是沒有出納員什麼事兒的,但是八辣子找到他,“韓哥,你長得一表人才的,到電視裏上鏡,跟著我,給咱單位長長麵子。”八辣子這句話,韓春夏哪能不去,反正就是把米麵抬上車,再坐上車到某一戶人家去,把米麵給那人家往屋裏一抬,就沒啥事了。於是,白天裏韓春夏就跟著八辣子的車走,也就不陪張老師了。晚上的時候,誰誰家出事了,去看看,也就總的不回去,從小道兒上偷偷摸摸地去了八辣子家的啤酒房,玩得差不多了,半夜的時候,喝點酒,就往家裏趕,裝得醉醉的,到床上就睡,也不敢看張老師被他弄醒後的嘟著嘴的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