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歸程
這一覺睡得頗為安穩，醒來時，已感到神誌清醒了許多。輕啟眼簾，看到幾位軍醫和警衛都在身邊，藍雲坐在我床邊，用溫潤的毛巾輕擦著我的額頭。她的臉上滿是焦急和關切的神色。我不由得暗暗感動。 藍雲這個女子，既是從小就被安排到我身邊的貼身侍女，後又隨我一起學習武藝，我隨軍出征後她自動成為女子警衛團的一員，一直跟在我身邊，奔波勞碌不辭辛苦，像一個溫柔的姐姐一直照顧著我，我真的很感激她，不願讓她擔心。 於是我努力睜開眼睛，向她微笑。 發現我醒了，大家都很高興，連連詢問我身體狀況，又為我端藥遞水，我用強打精神看著大家，堅強地微笑著。想說幾句安慰的話語，一開口卻是輕咳連連，難以停止。 看到大家的焦慮，我真的很感動。在我犯下如此之大的錯誤後，我身邊的人，還對我如此忠誠，讓我除了感動，還有更多的愧疚。 我抑製住咳喘，以真誠眼光望著他們，低低地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大家……” “女王，萬萬不可這麼說，臣等受不起啊！”一幹人等紛紛跪拜在我床前，大家眼裏有淚光閃動。我知道，他們是被我打動了，他們對我，都是真心。 看到這種景象，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深深感動。 我強撐著半坐起身，說：“快平身吧。我也受不起啊。” 藍雲連忙扶住我，幫助我坐起身來。 我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是否該啟程回宮了？”伴著這句話，又是一串強烈的咳喘。 藍雲輕撫我的胸，回答說：“已經快到晌午。隻是擔心女王身體經不起長途顛簸，才並未決定讓女王啟程。” 我微笑著說：“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沒有大礙，回宮休息便可以了。把幾位將軍叫來，告訴他們，我要啟程回宮。” 一個護送軍團已經安排好，我在藍雲的攙扶下登上馬車，全軍前來相送。 回想上次從戰地回都城，是怎樣一番不同的景象呢。那時的朝陽那麼美，綠林那麼深密，空氣那麼新鮮，一切都那麼美好；那時我剛剛走出低穀，贏得戰爭的勝利，贏得了人民的愛戴，贏得了戰友們的心；那時我剛剛煥發出自己的力量，收複山河，年輕驕傲躊躇滿誌；那時，藍鋒叔叔堅定地在我身邊，陪伴嗬護著我。那時，我是個成功者，仿佛一切都是我的。我多幸福。而現在，我是個失敗者，背負著一身的病痛和罪孽，在這片寒冷的雪地上，在一個陰霾的下午，滿心慚愧地麵對那些不知還是否愛戴我的將士們。當年的一切都蕩然無存。我再次險些忍不住自己淚水，再次感到透心的寒冷。許久，我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語句，就這樣伴著咳喘和哽咽，麻木地被人扶上了馬車。 馬車開始漸漸前行，我又流了淚。思緒仍然是亂的。百感交集瞬間滄桑，身體和精神的痛苦和疲憊埋沒占據了身心，一路上，竟不曾有片刻睡得安穩。隻覺得那路太漫長，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不知宮裏此刻會是何等境況？是否也掀起了波瀾？臣子們會怎麼看待我？是否還真心等待我歸來呢？會不會有人借題發揮？此次回宮，究竟是重新回到家的溫暖，還是陷入一個更大的困境？想到此處，又寧願這路永遠也不到盡頭。 護送我的軍團長是藍康，一個熱情活潑樂觀的男子，年齡比我稍長，也是軍中少有的年輕將領。自我入軍以來，與他的交情一直不錯。安排他送我，也許也是眾人的苦心，希望他能夠溫暖我吧。可是，他顯然沒有達到目的，我幾乎一路無語，對於他們的關心，也一概微笑敷衍。 隨行軍醫藍葉，是軍醫中僅有的三位女子中年齡最長醫術最高者。為方便照顧而隨我回宮，一路照料看護。她是個沉默的女子，和我同坐，幾乎沒有任何多餘話語，隻是隨時悉心判斷我的身體情況，並給予建議，伴以一些獨特的治療方式。而她的方式，卻著實讓我身體日漸好轉。 “女王，我們要穿過雪山了！雪山那邊就是我們的昆城了，那裏氣候溫暖，植被茂盛。現在又正是春天，正是花開的時候，很適合養病和散心的！到了那邊我們住幾天，讓你把病養好。但是穿雪山時可能更冷，也更顛簸些，女王你多加小心一些吧。” 是藍康又來報告行程了。 我努力淡淡微笑了一下，簡單地回答了個“繼續前行”。 藍康就又掉轉馬頭，走回隊伍前方。 很快隊伍開始穿行雪山。我看著窗外，任由馬車顛簸，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幾天的行程讓我的思緒漸漸清晰。勝敗總歸要麵對，不是麼。路還長，誰知道，以後又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再是小女孩了，該擔負的責任，就要擔負起來。 太陽漸漸暗下來，飄起了細碎的小雪。 一條長長的隊伍，終於全都鑽入了雪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