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什麼是“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1 / 3)

3.什麼是“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

胡先生當年提倡文學革命提出了八項要點,這八項要點,今天有沒有可修正和補充的?(陳紀瀅先生)

我剛從一個演講會來,不知道怎樣應付這個作家們的招待會。我很慚愧,我算是新文藝創作的逃兵,我從來沒有參加過創作,除了從前嚐試了一點白話詩以外,沒有敢挑起創作的工作,今天在座的都是創作的作家,所以我很覺慚愧。

剛才陳先生問到民國五年至六年間我們最初為文學改革所提出的八項,現在隔了很多時候,連八項細目都記不清了,不過我記得那時很膽小很和平的提議,當時我隻說文學改良,還沒有敢說文學革命,所提出的八項是對當時文藝狀況而言的,其中有幾項,恐怕現在可以不用說了。八項中最重要的是“用白話”,有了這一項,另一項的“不用典”,便不成問題,能用道地的,地道的白話,便用不著用“典”。還有一項“無病呻吟”,這在舊文藝新文藝,恐怕都是不容易作具體的批評。後來我在第二次發表文章時,便把八項歸納成一項或二項了。即:“曆史的文學見解”,簡單的說,就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這一點是可以存在的。後來又歸納成十個字:“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消極方麵,我們要提倡白話,因為現在是新的時代,是活的時代,在新時代活時代中用死文字不能產生活的文學。我們舉例證明我們所提倡的在原則上是不錯的,就是在曆史上有許多人用白話作詩填詞,尤其是小說,因為曆史上給我們許多好的例子,使我們的“曆史文學觀”才能站得住,才能在國內取信於人,使一部分人相信我們的說法,覺得還有道理。積極方麵就是十個字:“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就是必須以白話作文學。所謂國語,不是以教育部也不是以國音籌備會所規定的作標準,而是要文學作家放膽的用國語作文學,有了國語的文學,自然有文學的國語。後來的文藝都是朝這個方向走的。

胡先生說:“有了國語的文學,自然有文學的國語”,多少年來,在國語的創造過程中,除了以白話寫文學作品外,發生了取材來源的問題。有人在舊的詩詞歌賦裏尋辭藻,有的在活的語言裏找材料。請胡先生根據中外文學史上的看法,對國語的取材和生活的語言裏找材料應該有些什麼要注意,給我們指示,免得暗中瞎摸,走很多冤枉路。(何容先生)

何先生問的問題很大,我覺得何先生自己已經提出了正確的答案了。從活的語言裏找材料,是最正當合理的路;在舊文學裏找材料,我認為除了做文學史的研究以外,恐無多大希望!在活的語言裏找材料,當初我們提倡國語文學時,在文字上,口說上都說得很清楚,所謂“國語的文學”,我們不注重統一,我們說得很明白:國語的語言——全國語言的來源,是各地的方言,國語是流行最廣而已有最早的文學作品。就是說國語有兩個標準,一是流行最廣的方言,一是從方言裏產生了文學。全世界任何國家如歐洲的意大利、法國、德國、西班牙、英國的文學革命,開始都是以活的語言而流行最廣的國語,這是第一個標準。第二,這個方言最好產生文學,做教學的材料。總之國語起源於方言,我是希望國語增加它的內容,增加它的新的辭藻,活的材料,它的來源隻有一個,就是方言。拿過去的文學來看,《醒世姻緣》的偉大,就是作者蒲鬆齡敢用山東土話,所用的並且是山東淄川、章邱的土話,《金瓶梅》(到現在還不知作者是誰)也是用的山東土話,《水滸傳》裏有許多是中國東北部西北部的方言,《兒女英雄傳》《紅樓夢》用的更是純粹的北京話,這也是方言。敢用真正實地的謹嚴的記錄下來的方言,才使這些書成為不朽的名著。所以我不主張注重統一,而要想法子在各地的方言裏找活的材料,以增加國語的蓬勃性文學性,不知何先生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