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的地下室堆積了很多屍體。”女人忽而說,“我有一個朋友,在20年前失蹤在這片海域,說不定就在你手上。”
老水幹咳了幾聲,說:“超過一年的屍體我都會埋掉,你看到燈塔後麵的那片紅柳林了嗎?它們長勢很好。”
“這個人或許你見過。”女人的聲音裏有了些執拗,她從身上摸出了一張黑白照片遞上去,“你先看看嘛。”
老水鼻子裏哼了一聲,接了照片。他那雙一向穩健的手忽而顫抖了一下,燭光也跟著劇烈地搖曳,爆出一顆老大的燈花。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老水將照片還到女人手上,臉色卻已蒼白。
女人的聲音冷不丁地陰沉下去:“是嗎?但你應該見過這個!”她的袖子一抖,裏麵滑出了一把雪白的扇子,“呼啦”一聲打開了,扇麵上是納蘭性德的兩句《木蘭辭》:“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扇墜是一隻羊脂球。
“你……你是誰?”老水的嗓音有些發顫。
女人無聲地笑了,說:“老水,我是誰不要緊,但我知道‘雪花’的秘密!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會派人來取那件東西!”她將雪扇袖了回去,一頭紮進了雪夜,又恢複了那副瑟縮的樣子。
老水看著那個女人佝僂的背影,失聲道:“難道他還活著?不,他已經死了!可是,可是……”
“阿公,你怎麼了?”阿水還是第一次看到阿公眼中露出恐懼。
“阿水,快,點上所有的蠟燭,帶上你的化妝盒,跟我去地下室!”老水踉蹌著步子走到地下室,顫著手將那具碎屍縫好了。
阿水點了數十支蠟燭,燭光將老水額上不斷滲出的汗珠子照得雪亮。約莫隔了半個時辰,老水雙手飛快地在那些蠟燭上掠過,捧著將化未化的一堆蠟燭油,扣在自己臉上。“嗤”一聲響,一股焦臭的肉香彌漫開來,老水忍著痛,麻利地剝下半幹的蠟燭油,按到那具碎屍臉上。
“阿水,該你出手了!把這具碎屍勾勒成阿公的樣子,千萬不要出錯!”老水臉上起了血泡,一張老臉有些猙獰。
阿水抿著嘴唇,用粉撲子在蠟人臉上撲了撲,調了胭脂和草木灰,開始上色,數筆下去,一張醜陋的老臉漸漸成形。
“阿公,你為什麼……”阿水不解地問。
“阿水,有些事阿公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你務必照阿公所說的去做,否則,阿公將性命不保!”老水的臉皮發顫,走到那個楠木棺材前,掀開一層棺材板,從裏麵取出了一把扇子——一把和那個女人的雪扇幾乎一模一樣的扇子,說:“如果阿公躲不過這場劫難,你就帶著這把扇子去找一個人!他叫九爺,在三裏墩公墓裏守墓,過了漁村,再翻過一座山就是了。”
阿水將雪扇藏在內衣裏,這時的她才感到了些許驚惶。從小她就是在死人堆裏長大的,她並不懼怕死人,她隻怕自己最親的人變成死人。
三天後的夜晚,燈塔內白燭高燒,阿水像往常一樣睡在楠木棺材旁的草席上,裹著厚厚的棉絮。楠木棺材裏的蠟像安詳地側躺著,燭光打在它臉上,與真人無異。
阿水的左眼眼皮忽而跳了一下,她裹著棉絮走到門口,從門縫裏看出去,探海燈在海域劃出一片血色天地,在那片天地裏一個人的投影在晃動,有人穿過燈塔的通風管道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