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袁克文:無邊風月如此多情沉醉(2 / 3)

劉尚文的女兒叫劉姌,字梅真。她工於詩詞,熟悉音律,彈得一手好箏,寫得一手漂亮小楷,是個不可多得的溫柔賢淑之女。

定了親後,劉家特地把劉梅真的詩詞、書法送至袁府,袁克文看後大為讚歎。對於這門親事,他滿意。為了還禮,袁克文將一把少時從朝鮮帶回來的折扇,題詩作畫後送給了劉梅真。扇麵上畫的,是一枝梅花。真是個會傳情達意的,劉梅真名字中帶個“梅”字,他就畫了一枝梅花。

17歲,袁克文和劉梅真成婚。此時,袁世凱正在直隸總督任上。總督的公子結婚,自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婚後,夫妻二人恩恩愛愛。袁克文是才子,能和才子對上話的,非才女莫屬,恰好劉梅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女,曾有《倦繡詞》一冊行世。袁克文吟詩,劉梅真唱和;他高歌,她彈箏,真可謂琴瑟和鳴。

袁世凱長兄袁世昌的內弟張鎮芳,羨煞了這對神仙般的眷侶,直拿趙明誠和李清照來比論。這似乎不太吉利,因為趙明誠和李清照雖誌趣相投百般恩愛,但未能得個善終。張鎮芳顧不了那麼多啦,隻說袁克文和劉梅真幸福如同趙明誠李清照。

精通琴棋書畫的江南女子江南蘋,也感歎袁克文和劉梅真的恩愛,鐫了一方“儷雲閣”的印章,送與他們,祝願二人恩愛白頭。

劉梅真和袁克文最恩愛的日子,隻在新婚之時。

我笑他人看不穿

袁克文並非不愛劉梅真,但,他絕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他就像一隻鳥兒,會有固定巢穴,但飛鳥隻屬於天空,屬於每一縷風每一片白雲,巢穴於他有時反成為羈絆。

或許不能完全責怪袁克文太過多情風流,舊時富貴人家男子,哪個不性喜拈花惹草?若有才氣,更不必說,往往要頻頻納妾,或流連青樓。列屬於“民國四公子”之一的袁克文怎會例外?不僅沒有例外,且更甚之。

據說,袁克文11歲時便跟隨長兄袁克定外出狎妓,此後一發不可收拾。終其一生,在風月場所消磨的時光,要多於家居。

頗有才名的民國文人黃濬曾用一句“飲醇近婦歎天才”描述袁克文。袁克文的三妹袁靜雪則這樣說袁克文:“他的荒唐生活,從十五六歲就開始了,常常整夜不回來,大姨太沈氏對他百依百順,幫他隱瞞。”袁克文的養母沈氏的確甚為溺愛袁克文。愛,是一門學問,太淺會落於冷漠,太深則含毒,溺愛其實是用含毒的溫柔將自己所心愛的人推入泥沼,無可拯救。

因為袁克文的風流,起初和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劉梅真,日漸心灰意冷,夫妻感情趨於淡漠。袁克文很少住在家裏,不是在旅館,就是住在戲班子,有時候連最低級的“老媽堂”,他也同樣去住。

“老媽堂”是個什麼地方?舊時妓院分等級:一等妓院住的是才色俱佳的女子,往來客人自然都是顯貴或富商;二等妓院住的多是從一等妓院退下來的“人老珠黃”的,因她們已有些許聲名,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所以流連這兒的買春者也多是有錢人;三等妓院裏的妓女,要麼年長色衰,要麼年輕但少姿色,來尋她們的多是小生意人;四等妓院,是最昏暗雜亂肮髒的地方,俗稱“老媽堂”或“窯子”或“土娼”,其中的妓女年齡大、長相不好,更談不上有才有藝,嫖客多是掙錢不多、活在社會底層的體力勞動者,譬如三輪車夫、腳夫或短工等。

“老媽堂”袁克文也不嫌棄,常常流連其中。

在外風流過後,再回家中,劉梅真忍不住要和袁克文吵。他既不回嘴,也不辯解,隻是哈哈一笑,笑完了,拂拂衣袖,揚長而去,用袁靜雪的話說,“繼續過著他那荒唐的生活”。

如此風流的袁克文,自然納妾不少。有史可考者五位:薛麗清、唐誌君、小桃紅、於佩文和亞仙。至於沒有名分或“一度春風”的情婦那就更多了,據知情人說,有七八十個。這數目,端的驚人,幾可趕上不知女人有多少的“狗肉將軍”張宗昌。

從袁克文妾室的名字可看出,有幾個分明是藝名,也就是說,她們是風塵中人。

若要為袁克文的風流遮一件好看的外衣,或可說,這位公子迷戀軟紅十丈,天性或愛風流,更多卻是為逃避現實。

眾所周知,袁克文和他的父親袁世凱、大哥袁克定不甚合得來,因為那二位都是政治動物,貪慕至高無上的權勢,而袁克文,對政治毫無興趣。

袁世凱和日本簽署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袁克文憤然以之為國恥,吟詩雲:“炎炎江海間,驕陽良可畏。安得魯陽戈,揮日日教墜。五月九日感當年,曜靈下逼山為碎。淚化為血中心摧,哀黎啼斷籲天時。天胡夢夢不相語,中宵拔劍為起舞。誓搗黃龍一醉呼,會有談笑吞驕奴。壯士奮起兮毋躊躇。”他把這首詩寫一百幅扇麵,部分送人,部分出賣。

到了袁世凱發昏要恢複帝製時,他人反對袁世凱或許不感到意外,隻做夢都沒想到的是,他十分喜愛的二兒子袁克文竟也反對,絲毫不為“皇子”身份所動。袁克文寫了一首詩:“乍著微綿強自勝,陰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去驕風黯九城。駒隙留身爭一瞬,蛩聲吹夢欲三更。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袁克文的這首詩流出去後,許多人都領會了他反對帝製的心思。一心要當“太子”的袁克文的大哥袁克定氣壞了,拿著這首詩就找袁世凱告狀,說最後兩句明顯是反對“父皇”。袁世凱一怒之下就把袁克文軟禁起來了,並下令不許他再和那些名士來往。

正如袁克文所料,高處多風雨,袁世凱的皇帝夢隻做了83天就破碎了。落毛鳳凰不如雞,袁世凱一下台,先前屬於他的所有榮華富貴就都付之流水,一去再也不回。到得這個時候,誰還肯和他好呢?先前對他唯唯諾諾的,如今巴不得衝著他吐幾口唾沫,撇清幹係。經此一事,袁克文算是看透了人情百態。

什麼功名富貴,都是浮雲,來得快,興許去得更快。不如沉醉美酒沉醉佳人,醉一回,笑一回,誰願意給點掌聲或給點唾罵,隨便他們好了。“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是以說,袁克文的風流一為天性,一為避世。

昔夢已非,新歡又墜

袁克文愛女人,女人也愛袁克文。對於外貌出眾又博學多才的男人,女人向來沒力氣抵抗,不遇見則已,一遇見非愛不可。但,多情的袁克文從不為誰停留,每到一地就“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兩情相悅時暫結琴瑟,互相情淡後就折柳分釵,好聚好散,各奔前程。即使做不成情人,也不會反目成仇彼此結怨,大多都還如朋友般往來。

袁克文的第一位紅顏知己,名叫花之春,也有人說叫花元春。初相識時,袁克文二十餘,花之春大了他六七歲。正室劉梅真知道了,不滿意,所以花之春未能踏進袁家的門。後來,花之春病逝於南方。

再說說薛麗清。薛麗清又名雪麗清或情韻樓,袁克文稱她為“溫雪”或“雪姬”。薛麗清身材並非一等一的好,容貌亦是中等,但肌膚潔白如雪,舉止談吐溫文爾雅,別有一番奪魂攝魄的神韻。袁克文一見,為之傾倒。二人歡好後,生有一子,即是後來甚有聲望的華裔美籍物理學家袁家騮。

隻可惜,這二人未能長久廝守。

依著薛麗清的說法,她跟隨袁克文,不過是一時高興,想去袁府也即是薛麗清所謂的“宮中”去見識一下“宮中”高貴。誰知袁克文卻是個生性恬淡的人,不思政事不問功名,終日隻愛泛舟遊園淺吟低唱,薛麗清覺得“毫無生趣,幾令人悶死”。更要命的是,袁府規矩甚多,比如說有一天袁家家祭,府中上下,天未明就起床梳洗,“候駕行禮”,在青樓待慣了的薛麗清哪裏早起過呢?這對酷愛自由不喜繁文縟禮的薛麗清來說,實在難能忍受。薛麗清還說,有一次她和袁克文一同泛舟,興致來時賦詩兩首,不知為何卻招惹得袁克文大怒,幾乎丟了性命。罷罷罷,真個是侯門深似海,看似風光其實淒涼得緊,不如一走了之,“寧可再做胡同先生,不願再做皇帝家中人也”。

薛麗清離開袁克文後,再回煙花巷,重樹豔幟。她為袁克文留下了兒子袁家騮。

袁世凱57歲壽辰時,府中少長男女,各照輩次分班拜跪。有個老媽子抱著3歲的袁家騮來合手叩頭,袁世凱見這娃娃很可愛,就問,這是誰的孩子?老媽子說:“是二爺為您新添的孫少爺,恭喜賀喜!”袁世凱又問了,哪個是他的母親?老媽子答道,他的母親現居在府外,未得到允許,不敢前來拜見。袁世凱立即下令,請袁家騮的母親來見。

薛麗清生下袁家騮後就離開了,去哪兒找呢?

後來,商議的結果是,讓居在八大胡同之石頭胡同的小桃紅前來充數。彼時,袁克文正和小桃紅交好。

就這樣,小桃紅進了袁家,還未結婚就做了袁家騮的母親。不過,小桃紅在石頭胡同的那些姐妹們,個個都羨慕小桃紅好福氣,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