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人等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皇上遲遲不表態,是在等公子。而隻要公子來了,這下,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呢。眾人不禁紛紛麵露喜色,尤其是薑沉魚,一時間心如鹿亂撞,手腳都無措了起來。
淇奧侯姬嬰。
乃姬貴嬪的胞弟,世襲一等侯,業精六藝,才備九能,少年揚名,先帝讚之,賜封號“淇奧”。
淇奧二字,本出自《詩經·衛風》:“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世人都認為,這二字再是適合他不過。
薑沉魚曾在父親的壽宴上遠遠地見過他,自那之後,便再也難以忘懷。此刻一聽他來了,又是羞澀又是期待,當下凝目望去,隻見一白衣男子跟著宮人出現在玉華門外。
周遭的一切頓時黯然消退,不複存在。
隻剩下那麼一個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極盡從容地,像是從宿命的那一頭,浮光掠影般的走過來。
沒有任何語言能描述他醉人的風姿哪怕萬一,沒有任何詞彙能形容他超然的氣度哪怕分毫……如果你見過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溶溶月華一瀉千裏的景象,你必會想到他這頭長達腰際、光可鑒人的黑色長發;如果你見過靜寂無聲的山巔上,皚皚白雪綿延無邊的景象,你必會想到他這身輕如羽翼、纖塵不染的白色長袍。
墨般的黑,與玉般的白,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顏色。
如此簡單,如此素淡,卻又如此的動人心魄。
公子姬嬰。
是他,真的是他,又見到他了……
薑沉魚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緊。就在昨,母親還笑言道:“我家沉魚這樣的人品相貌,當今下,想來想去也隻有姬家的公子嬰,才配得上。我們薑家聯同薛、姬二家,乃璧國三大世家,正可謂是門當戶對。沉魚,你意下如何?”
嫂嫂當時也在旁邊幫腔道:“想那淇奧侯,是何等的風流人物,帝都的適齡女子們,哪個不眼巴巴地望著他,沉魚啊,這可真的是樁好親事,隻要你點個頭,我們這便去求親。要辦趁早,否則再等幾年,昭鸞公主大了,恐怕,就輪不上你嘍。”
而今,她望著這個很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夫君的男子,隻覺得一顆心,如同滲透在水中的顏料,悠悠蕩蕩地化了開去……
姬嬰走上台階,自曦禾身側走過,隨宮人進了景陽殿。曦禾一直垂著頭,直到殿門合起,才抬起頭,寶石般深邃的黑瞳由淺轉濃,表情難分悲喜,因太複雜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姬嬰進去大概一盞茶工夫後,羅公公出來傳喚道:“皇上宣皇後晉見。”
薛皇後望了曦禾一眼,非常不安地起身進去。進得殿內,隻見太醫正在為薛采上藥,皇帝與姬嬰都站在一旁靜靜觀望。薛皇後連忙跪下道:“臣妾教侄無方,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轉過身來,微微笑道:“起來吧。”
明亮的燈光映著他的臉,璧國的現任國主昭尹,是個極其英俊的少年,眉眼彎彎,總是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但薛皇後心中非常清楚,和顏悅色不過是假象,這位季姓的少年君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她忐忑不安地湊近榻前,急聲道:“太醫,我侄兒撞得可嚴重?”
太醫為薛采把完了脈,回身行禮道:“回皇上皇後,薛公子無大礙,隻需休養一陣子便能康複。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他額頭之傷,恐怕會留疤。”
薛皇後一顫,再看向昏迷中的薛采,心裏又是酸澀又是內疚。她這侄兒從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不但頭腦聰慧,相貌也是百裏挑一的好,而今破了相,雖隻在額上,但畢竟是有了瑕疵。
正黯然神傷時,感應到某個視線,她抬起頭,隻見姬嬰朝她微微一笑道:“男兒大丈夫,區區疤痕不算什麼,皇後勿需為此多慮。”
薛皇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將目光轉向昭尹,昭尹眉色淡淡,依舊不動聲色。她再度下跪,淒聲道:“皇上,采年幼無知,衝撞了曦禾夫人……”剛到這裏,昭尹便抬起手來,製止她繼續往下。
薛皇後心想:完了,此劫終是難逃。
這時一個容貌清秀的太監悄悄從側殿貓著腰走了過來,薛皇後認得,那是昭尹的心腹田九,隻見他進來後屈膝跪下,喚了一聲“皇上”。
昭尹立刻回身道:“如何?拿來了麼?”
“是。”田九著,從懷中取出一長匣子,畢恭畢敬地呈至皇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