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孝成不以為然:“他跟著薛懷那老賊,十年來手頭沾血無數,本就當誅,爹和妹妹替這種人可惜什麼?”
薑仲搖頭歎道:“薛弘飛少年才俊,文武雙全,又對薛家忠心耿耿,你若有他一半能幹,為父我也不至於操心成這個樣子。”
三日後,薛懷下命開始攻城。
就在人人都以為這場大戰必定會打個昏暗地日月無光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生靈塗炭之時,突然間它就結束了。
以一種最最出人意料和最簡單不過的方式結束了。
書房中,暗衛描述此事時,聲音亦不複以往的平靜無波,帶著少許激動:“就在戰鬥如火如荼打得最是激烈時,左臂上猶包紮著紗布的薛弘飛策馬奔至薛懷身旁,一邊喊著“義父,我來幫你”,一邊抽出腰間寶刀,一刀揮下,人頭落地——”
“誰的人頭?”書房裏的三人齊聲驚問。
“薛懷。”
這一答案無異於晴霹靂,薑孝成懵了好一陣子才醒悟過來,跳起道:“你什麼?薛懷?薛弘飛砍了薛懷的腦袋?薛弘飛砍了薛懷的……腦袋?”他一連重複了兩遍,直到看見暗衛點頭,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便連薑仲,也是滿臉驚訝道:“薛弘飛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在戰中突然發難,一刀砍了薛懷的腦袋,眾人被這一變故驚呆,全都停下了手中刀劍。他又跳上車頭砍斷薛字軍旗,大喊道:‘泱泱圖璧,命所歸,薛賊叛逆,當殺無赦!’薛家軍這才回過神來,知道他出賣了他們,於是用亂箭將他射死。薛弘死前仰大笑道:‘父親、母親,還有我的兄弟姐妹們,勝兒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薑沉魚擰眉道:“報仇?”
“是的。我們剛剛查出,原來他本不叫弘飛,而叫周勝,乃洛城城主周康之子。周康為人剛正不阿,得罪了薛家,周家全家四十九口人,皆喪命薛肅之手。為了報仇,周勝認賊做父隱忍十年,終於得到器重,趁其不備,一擊而中……”
薑沉魚心頭一緊,之前所想不通的事情,在這一刻全部得到了解答。她當時斷定皇上敢親自征討,絕對有必勝的把握,原來他的暗棋便是這個薛弘飛。想到此人隱忍十年的作為,不禁心生感慨:“他本是洛城人,最終也選在了洛城讓一切結束。”
薑孝成道:“難怪當日淇奧侯會吩咐將薛肅的頭顱送到洛城去,我當時以為他隻是純粹地想替皇上示威,現在想來,分明是給薛弘飛,哦不,周勝的一個暗示——一頭換一頭。”
“好一個一頭換一頭!”薑仲讚歎道,“可惜了這樣的人物啊!”
薑沉魚搖頭道:“他的確是個人才,如能為我朝所用,必有大作為。不過,像那樣的人,活著的唯一目的便是為了報仇,如今大仇得了,再加上薛懷雖是他仇敵,可這十年來父子相稱,多多少少會有些感情,他親手殺了提拔他器重他的人,恐怕對他來,死反而是最好的解脫。”
薑仲怔立半晌,再看向她時,神色變得很複雜:“周勝之頑韌剛毅固令人動容,但姬嬰之智則更令人心顫啊。當日皇上忽對薛家發難,我還認為此舉太過急近魯莽,現在看來,他們分明是把每一步都計劃好了。先是以太後病重,將伊隔離;再囚禁皇後怒斬國舅,刺激薛懷;最後利用薛懷最信任的義子,一招釜底抽薪,輕輕鬆鬆就瓦解了百年薛家。明裏我們看見的有這些,而暗地裏我們看不見的,還有更多……與這樣的人同朝為官,真是有些可怕呢……”
薑孝成笑嘻嘻道:“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也快變親家了,隻要變成了自己人,就一切都好,對吧,妹妹?我這樣如花似玉冰雪聰明的妹妹,難道還配不上區區一個淇奧侯麼?”
薑沉魚微微一笑,沒有話,但心裏不安的感覺卻是越來越濃。她早就知道公子睿智無雙,現在想來,卻是有點多智近妖。那麼聰明的公子,會真的看不出她所玩的那些把戲麼?還是,明明已經看出來了,但卻故意不破呢?
自己在布下局的同時,是否其實正一步步地陷入某個不可預測的陷阱呢?
她忽然覺得有些惶恐。
偏耳中聽哥哥又道:“無論如何,這結局總算不錯——薛懷已死,心患已除,皇上不日即將歸朝,屆時,馬上就該輪到沉魚的婚事了。”
她心頭又是一顫,眼皮開始跳個不停,正在心神不寧之時,門外有丫頭敲門,聽聲音,正是握瑜:“三姐,三姐——”
“什麼事?”
“黃金婆來了,現在大廳中,夫人,問你要不要過去也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