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赴程(7)(2 / 3)

薑沉魚“嗯”了一聲。

“你也不是江晚衣的師妹。”

薑沉魚本想否認,但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最終坦白:“確實不是。”

赫奕的眼睛亮了起來,落到她臉上時,則沉澱為深邃的探視:“你是誰?”

“你猜?”

“此船的管事對你畢恭畢敬不敢有違,作為藥女,你的地位太高;作為官員,可惜你身為女子;作為領袖,你又太過年輕;如果猜你隻是個因為好奇而跟著出行的貴胄千金,你又太過聰明了……”赫奕到這裏搖了搖頭,“我猜不到。”

其實並非他笨,而是世上誰能料到,璧國的皇帝竟會派自己的妃子當間諜去敵國?想起自己微妙尷尬的身份處境,薑沉魚心中一黯,但嘴上卻笑道:“沒關係,你可以慢慢猜。因為此去程國,還需十多日,如果你能猜出我的身份,我就應你三件事情。”

“若是我猜不到?”

“那就換你應我三件事情。”

赫奕表情微變,雖然在笑,卻多了幾分詭異:“你可知道,這種賭不能隨便打。我以前認識一個女孩子,也是跟別人打賭,如果輸了,隨便對方提什麼要求。最後……”

薑沉魚截住他的話:“最後那個女孩子就嫁給了賭贏的人是嗎?”

赫奕眨眨眼睛:“原來你知道。”

薑沉魚嫣然道:“知道。”

“那麼,你就不怕?”拖出曖昧色彩地強調,恰到好處地停下,赫奕的眼睛,變得越發明亮。

“為什麼要怕?能嫁給宜王,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反將一軍,赫奕果然無言以對,怔了半,隻好低低地笑了:“有意思,有意思……我果然是上對了船,竟會遇到你這麼有趣的丫頭。”

薑沉魚看著他笑,慢吞吞地道:“有趣的事情還有很多,我保證,你絕對會不虛此行。”

這一趟,不虛此行的人,其實是她。

若非昭尹派她使程,她幾曾能料,自己竟能結識宜國的君主,而且還救了他一命,讓他欠下自己這麼大的人情?

借著放焰火,吸引江邊的百姓圍觀,然後又以非常霸道的強權征收銀兩弄得怨聲載道。要知道下間的事,傳得越快、鬧得越大的隻會是醜聞。所以,斂財是假,傳訊是真。當人人都知道宜國君王在使程的官船上時,昭尹再心狠手辣也沒用了。他能舍得了二百八十人,還能舍得二千八百人、兩萬八千人不成?此事傳揚越廣,要滅口消證就越難。即使他再氣再怒,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船隻平安出境。

一場危機就此化為無形。

恐怕從鬼門關頭走了一趟回來的船上眾人還不自知。唯一知情的,也隻有她自己,和眼前這個看似豪邁不羈,其實八麵玲瓏的宜王了。

與他打賭要三個承諾,贏了固然最好,輸了也無妨,她的身份一旦曝光,他能怎樣,還真的想娶她不成?無論是她求他,還是他求她,兩人間的羈絆一旦產生,就不會消逝。這是一枚絕世好棋,如能善加利用,將來必有作為。

而這樣的棋子,在海的那一邊,還有很多、很多……

夜空皓瀾,分明是同樣的與地,但這一刻於她而言,一切都已經不同。

最起初,她的世界很很,隻有自己家的院子,然後某一日,無意看見了姬嬰,世界便多出一塊,圍繞著姬嬰而轉,待得進了宮,便又擴出一片,但終歸還是狹隘。

但是現在,現在她站在船頭,臨江而立,所有的星光全都照得到她,輕風吹過來,送來兩岸的花香。前程未卜,又何嚐不是擁有無限可能?隻要善加把握這些可能,她就能夠擁有最後想要的結局。

不再害怕了。

不再迷茫了。

也不再縮手縮腳。

這是她的與地。

要當謀士,並不意味著她臣服於昭尹,一切起源,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而聽從昭尹的安排前往程國,也並不是真的要幫昭尹成功,隻是為了體現自己的價值,以期待站到更高的命運之上。一如她這一刻,救宜王,為的是救下這一船的無辜者,也為自己爭取到另一份機緣。

這樣寬廣的與地啊……

薑沉魚看著看著,眼中有霧氣慢慢地升起。

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就此丟失了,再也找不回來,再也恢複不成原來的樣子;但另有一些東西開始升華,仿佛破繭而出的蛹,幻化成了蝴蝶。

“陛下。”她側頭,“長夜漫漫,要不要與阿虞下一局棋?”

赫奕笑,眼角彎起,帶出三分戲謔三分自得與一分似有若無的寵溺:“我的棋可下得很好哦。”

薑沉魚學他的樣子笑了笑:“真巧,我也是。”

夜風輕輕地吹,江水靜靜地流。

江邊人頭攢動,越來越多,抱怨聲,哀求聲,吵鬧聲,彙集成了兩人下棋時的背景,與空中飛竄的煙火一起,烙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