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嬰讚道:“好吃。”
“第二道魚香茄龍,就比較麻煩了,首先將茄子洗淨去皮,打上蘭花刀後在中間串一竹簽,然後浸入特別調製的鮮水中,一刻後取出瀝幹,裹上脆皮粉糊,下入油鍋,炸到定型後撈出,待油八成熟時,再下一次炸,待得外脆內嫩,抽去竹簽。最後還要調製魚香醬汁,摻入腰果末澆上。這才算真正完成。”
姬嬰笑道:“看來玉公不止嗜花,對食之一道也研究頗深啊。”
“另外兩道清蒸魚、鴛鴦錦菜羹,我就不多細了,免得有搬弄之嫌。”衛玉衡這番解釋完畢,眾人頓時刮目相看,原本覺得寒磣簡陋的菜肴,立刻變得稀罕起來。大魚大肉都有,但這等極品佳肴,就跟屋外的奇花一樣,不可多得。一時間,讚歎聲此起彼落,吃得津津有味。
薑沉魚心中卻是無比明白:這位玉公,分明是劍走偏鋒,出奇製勝。他這麼做無非兩種理由,要不就是刻意投姬嬰所好,巴結上司;要不,就是真的山窮水盡,手無閑財,隻能在味道上狠下工夫。再加上眾人在船上顛簸困頓了一個月,一直吃不到新鮮的蔬菜水果,此刻甫一下船,就能嚐到如此味淡鮮美的食物,自然覺得更加好吃了。
照她看來,第二種的可能性要更高於第一種。
一念至此,不禁有些唏噓——若當年他不拒婚,現在,恐怕成就會更甚於潘方吧?但再看一眼屋外的花卉,和案上的菜肴,又覺得,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那位杜鵑夫人,實在是太有過人之處了……
接風宴在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中結束,衛府的下人們正要引眾人去客房休息時,江晚衣輕拈了下薑沉魚的袖擺,對衛玉衡道:“在下淺悉醫術,如不嫌棄,可否為尊夫人看看?”
衛玉衡怔了一下,才道:“侯爺的醫術冠絕下,玉衡亦有耳聞,隻不過……內子雖頑疾已久,但並無大礙,不敢勞煩侯爺金體……”
薑沉魚心中訝異:要知道江晚衣今非昔比,身份尊貴,雖然他自己並不想擺架子,但想要被他親自診治,須得是王侯將相之流。區區一邊塞城的城主夫人,若非機緣巧合,是怎麼也不可能請得到這樣的神醫的,沒想到素來愛妻的衛玉衡,竟然想也沒想就把這上掉下來的好事給回絕了。
而江晚衣,顯然比她更吃驚,不解道:“不麻煩,於我隻是順手之勞而已……”
“還是謝過侯爺美意了,真的不用了……”
正在推謝之際,一約摸五十出頭的灰衣老嫗快步行來,邊走邊道:“那邊的可是東璧侯江大人?”
衛玉衡看見老嫗,麵色微變:“梅姨,你怎麼來了?”
叫做梅姨的老嫗匆匆走到江晚衣麵前,福了一福道:“我家夫人,有請江大人。”
江晚衣揚起眉毛:“你家夫人?”
衛玉衡苦笑道:“正是內子。”
“江大人,這邊請——”梅姨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江晚衣看向衛玉衡,衛玉衡露出無奈之色,後退了一步,於是江晚衣便給薑沉魚使了個眼色,背起藥箱起身。
薑沉魚跟在他身後,走出大廳,心中疑惑:衛玉衡幾次推脫,顯見是不想讓江晚衣為夫人看病,沒想到杜鵑自己反而遣了仆人來請。
有趣。
看來,今夜留宿回城,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二十一夜棋
一路西行,穿過一排圍牆後,原本石子鋪就的徑就改為由木板鋪製,兩旁各有扶欄,板下空心,走上去吱吱有聲。
而每隔一定距離,欄板的銜接處就會鑲嵌著一盞明燈,與尋常的燈不同,下是燭火,上是精油,那油也不知是什麼調製而成,一經薰點,便散發出淡淡幽香。
此刻夜雨稀疏,熏香沁脾,景致越發宜人,屋舍未見精美,但一木一花,一簾一椅,皆於細節處見心思。
木廊盡頭,是兩間屋。
薑沉魚遠遠就聽到一種很有規律的唧唧聲,待得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女子在織布。
房門大開,那女子背對來客,坐在機杼前,淺青色的粗布衣衫,墨青色的長發,細細軟軟地披在身上,像水流,像光束,分明是靜止的場景,卻流瀉出一種微妙的動感。
光這麼一個背影,薑沉魚便肯定——毋庸置疑了,此人必是杜鵑。
在街談巷議的那些傳裏,杜鵑從來都不美貌。她不是一位美人。但這樣一個出身貧寒而且還瞎了雙目的女子,卻能令衛玉衡那樣的男人為了她而舍棄公主、舍棄前程,必定有其特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