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禾的眼淚也一同滑下,柔弱的身軀搖了幾下後,踉蹌著跌在了錦榻上。
也許,唯一鎮定的隻有薑沉魚,但她縮在袖裏的手指,也在不受控製地顫抖。畢竟,她現在要的,乃是璧國最大的秘密,牽涉之廣,幹係之重,可以是古往今來,前所未有。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劈劈啪啪的雨聲裏,她的聲音宛如纏繞在水底多年的水蓮,掙紮著盤旋著終於浮出了水麵:“很久很久以前,關於姬氏家族,就流傳著這樣一個秘密——姬家有‘連城璧’和‘四國譜’,這兩樣東西,可以令這個家族永遠在朝堂之上占據著一席之位,立於不敗之地。但是很久很久以來,誰也沒見過這兩樣東西。我爹自從成為右相,就一直試圖尋找這兩樣東西,好把姬氏搞垮,但浪費了大批的財力人力後,依舊一無所獲。而到了圖璧四年,他覺得萬事俱備,不再忍耐,開始對姬嬰……下了手。”
室內靜悄悄的,聽話的兩個人固然是詞窮聲啞,而話的人,更是心神俱碎。有時候,薑沉魚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留在這個軀殼裏支撐著她話的,是另外一個人。不然的話,如何解釋她為什麼竟然能將這麼可怕的故事,得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我爹一方麵暗中收買朝中重臣,尤其是翰林八智,著實花費了一番心機,由他們出麵去詆毀姬嬰,另一方麵則與衛玉衡設局等姬嬰入甕。最後他成功了,他用了很不入流但卻直接有效的方法,弄死了一代名臣。而我所驚訝的是——為什麼皇上竟然會容忍他做這種事情!容忍他砍掉自己最強有力的臂膀!姬嬰是皇上最信任也最寵愛的臣子不是麼?”薑沉魚到這裏,目光從昭尹身上轉到了匍匐在榻上已經什麼話都不出來了的曦禾,“這時我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曦禾夫人,曾是姬嬰的情人。是被皇上刻意從姬嬰手上搶走的。就像當年強行讓我入宮一樣。”
曦禾勉強著笑了笑,但唇角還沒揚起,就變成發不出聲音的一記歎息。
“為什麼?為什麼皇上一麵重用姬嬰,一麵卻搶他的女人?為什麼姬嬰分明對璧國上下來不可或缺,但皇上卻仍是同意殺了他?這一連番的問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我寢食難安,思緒萬千。幸好……我沒有等得太久,很快,老就給了我答案。就在太後病逝的那一晚……”
“太後?是太後告訴你的?”昭尹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太後彌留之前,隻有我一人守在床頭,她把我錯當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叫琅琊的人。而琅琊,就是姬嬰的母親。”轟隆隆,又一道霹靂劃過,映得窗戶都亮了一亮。
薑沉魚看著曦禾,輕輕道:“圖璧三年三月廿九,夫人對這個日子可還有印象?”
曦禾像被勾起了什麼恐怖的記憶一般,渾身顫抖著,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
薑沉魚臉上浮起難言的一種憐憫:“夫人肯定有印象的。因為那一,夫人在杏子林中,等了姬嬰整整一夜。而他沒有來。”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曦禾的聲音極其沙啞,每個字都是從齒縫裏逼出去的。
“他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為……他被人出賣了,來不了。”薑沉魚咬住下唇,緩緩道,“而這一切,都要從二月初十那公子的母親離世開始……”
轟隆隆,電閃雷鳴,打閃的光照透過窗紙,仿佛連牆壁也跟著裂開了一般。
也將故事帶回到了圖璧三年的二月初十。
那一夜,琅琊病重,姬氏眾親全都雲聚一堂等候消息,她誰也不見,隻是將姬嬰叫了進去……
姬嬰走進隻點了一盞孤燈的寢室,聞著滿室藥味,縱然他一向沉穩內斂,也不由得眼眶濕紅。
正要點燈,病床上的琅琊開口道:“不、不要燈了……我怕亮。”
姬嬰連忙停手,走至榻旁,握住母親枯瘦的雙手,輕喚了一聲:“娘。”
“嬰兒……你來了。”
“是的娘,我從華河趕回來了。”十日前,他被昭尹派去修建河防,剛到華河,就收到噩耗,又匆匆回返,因此,一身風塵,臉也沒洗,衣服也沒來得及換,極盡憔悴。
但琅琊看著他,卻像是看見了世上最心愛的東西一樣,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充滿感情地呼喚道:“嬰兒……我的,好嬰兒……”
“娘,我在。我會一直在這裏。”
“你答應為娘一件事。”
“十件、百件,我都答應您。”
得到兒子的保證,琅琊笑了,笑容裏,卻有很多難言的遺憾與酸楚:“你……可知,為什麼我要你盡心盡力地輔佐昭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