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麵無表情地道:“你可終於肯醒了。再不醒,皇上都沒法下葬了。”
薑沉魚隻覺腦裏一陣雷聲轟鳴,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頭。對了,她在昏倒前,太醫昭尹死了……那不是做夢……但是,為什麼?
明明聽見了新野的哭聲,所以流下了眼淚;
明明對外界的事情開始有了反應的……
為什麼突然間,就死了呢?
他死得太不甘心,所以才到夢中來質問她、報複她麼?
薑沉魚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出聲。
一旁的薛采忽然上前,將一碗湯汁端到她麵前,命令道:“喝下去。”
薑沉魚看了那好像清水卻散發著淡淡藥香的湯汁一眼,皺了下眉,但沒問什麼,乖乖地喝了下去。也奇怪,那湯汁一經飲下,清涼的感覺就迅速在體內散發開來,連帶著頭疼都減弱了很多。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毒藥。”
“真的?”
“假的。”薛采瞪著她,“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問清楚是什麼東西就吃下去。”
“但這不是你給的麼?”
薛采怔了怔,有點被感動了,但立刻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就算是我給的,也不可以亂吃。”
“原來你竟多疑到連自己都不放過了……”
“那是因為……”薛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然後非常嚴肅地壓低了聲音道,“你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帝了,而周遭有很多狼虎視眈眈地看著你,等著撲上來吃了你。”
薑沉魚重重一震,攏發的手便停在了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似的轉頭盯著薛采,輕聲道:“你在什麼?”
“有很多狼虎視眈眈地看著你,等著……”
“不是這句,是前麵的。”
薛采吸了口氣,沉聲道:“你,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帝了。”
薑沉魚雖然全身虛弱無力,但聽到這話也還是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什麼?誰要為帝?”
“你啊。”薛采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裏,聽起來清楚得幾乎可怕,“就是你,薑沉魚。”
“你開什麼玩笑?”
薛采湊了身,平視著她的眼睛,冷冷道:“我沒有開玩笑。昭尹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帝王。”
“開……開什麼玩笑!”薑沉魚終於怒了,掀被跳到了地上,也顧不得赤著雙腳,急聲道,“在我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產生如此瘋狂的想法?皇上呢?皇上的遺體現在在哪兒?不、不對……今是十五嗎?母親回家了啊,我要去見她……”她的頭突然一陣抽動,疼得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她怎麼了?她到底是怎麼了?
薛采一把扣住她的手,用的力道幾乎讓她尖叫出聲,但如此徹骨的疼痛,奇異地抵消了頭部的疼痛,她顫顫地抬起眼睛,望著他,看見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哀傷。
“薛采……”
“最後一步了。”薛采用一種她從沒聽過,或者他從來沒用過的溫柔的聲音道,“隻差最後一步,走過去就可以了。薑沉魚,你走了這麼這麼久,放棄了那麼那麼多東西,難道,隻是為了停在這裏嗎?”
“但是……我……我不要當皇帝……”也許是他的聲音太溫柔,也許是他的眼神太親切,薑沉魚忽然就哭了出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取昭尹而代之。我隻是想要個公道,因為他太過分,他把自己不幸的童年全部歸咎在公子身上,並去深深地傷害公子甚至最後舍棄公子……失去了公子,我太痛苦,我必須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才能抵消那種痛苦。所以我選擇披上替行道的虛偽外衣,卷入齷齪肮髒的政治,去搶奪下人都要的權勢……我壓根兒不喜歡每都上早朝,我也不喜歡批奏折,我更不喜歡開口閉口都要哀家愛卿……這個樣子的人,不是我,不是我薑沉魚啊!”
“但你卻做得很好。不是麼?”薛采的眼裏有很濃很濃的悲傷,那令他看起來難得一見的柔軟。
“薛采,我剛才在夢裏看見昭尹了,我夢見他變成了孩的樣子,好可憐,真的好可憐……我好後悔,我後悔我什麼機會都不給他就讓他變成了一個活死人,我後悔我都沒有給他一個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其實作為一個帝王,他比我更合適,也更出色,我、我不應該搶他的東西的……薛采,他死了,他現在死了,我再怎麼愧疚都於事無補了,我好後悔,我真的真的好後悔……我不想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你隻是負罪感作祟罷了。昭尹死了,所以你覺得對他有愧,所以不肯進一步登基,但是,聽我——你一定要登基。”薛采的口吻很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