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道兩旁的照明燈齊齊開啟,麵前的道路纖毫畢現,與此相對的,卻是視線盡頭的那一片詭譎漆黑。就好像走投無路的困獸抱著最後希望慌不擇路向前,卻一頭栽進惡魔的港灣。
僅僅幾個長呼吸的功夫,落後一個身位的銀藍賽車又衝上來,顧沉舟視線不動,僅用眼角餘光就能瞥見那抹在黑暗中尤為突兀的色彩。
最後一個彎道和坡度……
顧沉舟手套裏的雙手汗津津的,頭盔像鐵塊一樣沉重地壓在脖子上,一開始的瘋狂和恣意褪去,被熱血盤踞的腦海重新冷靜下來,還附帶感覺到了濃濃的疲憊。
如果是平時,這樣的疲憊下,顧沉舟已經放緩速度,慢悠悠開過終點了:他不是職業賽車員,不需要這樣或那樣的榮譽或者拚搏到最後一刻的體育精神。
玩牌、喝酒、賽車,或者交流或者放鬆,全是他實現某種目的的手段而並非目的本身。他會玩,但並不強迫自己玩到什麼程度;他用這些鞏固自己在圈子裏的地位,卻不依賴這些博取圈子中的地位。
我在使用工具,不是工具使用我。
但今可以破例,就偶爾一次。
疲憊使他微微眯了眼,思維仿佛也慢上一兩拍。
但賽道上,灰紅賽車和銀藍賽車依舊快得如同暗夜幽靈,行駛時的聲響猶在耳邊,車身卻早已一頭沒入黑暗。
最後一個右彎道。
並駕齊驅的兩輛賽車斜刺而過,足足玩了五年的賽車,顧沉舟憑借技巧再甩開賀海樓半個身位。但彎道之後就是斜坡,速度衝得太上的兩輛賽車一前一後地飛過好長一段距離,才重重落回地麵。
劇烈的震動讓顧沉舟連人帶車晃了好幾晃,右腳幾乎滑下油門。旁邊速度衝得比他還高的銀藍賽車車輪碾過賽道邊線好長一段距離。
這時候,終點的紅線已經映入視線;這時候,看台上的觀眾目不轉睛;這時候,銀藍賽車因為失誤至少需要兩三秒的時間調整。
一秒已經足夠!
顧沉舟將油門一踩到底,瞬息越過銀藍賽車,朝數百米外的紅線衝去。
幾乎同一時刻,賀海樓也重新穩下方向盤,向終點衝刺。
太遲了。
同樣的念頭出現在兩位賽車手腦海裏。
數百米的距離,已經沒時間讓賀海樓彌補錯誤。
駕駛賽車的顧沉舟還沒有放鬆,但他已經確定結果。隻是他沒有看見,誰都沒有看見,這一刻,銀藍賽車車手臉上瘋狂又放肆的笑容。
“吱!”
非常短暫又輕微的一聲,隻是輪胎稍稍轉向所帶起的響動,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但這一點點之後,銀藍賽車如同炮彈一樣衝向灰紅賽車!
所有看清楚這一幕的人全都傻了。
顧沉舟沒有傻,風聲、馬達聲、汗水、疲憊、即將衝到終點的淡淡自傲……這一刻所有一切都離他而去,隻有咚咚的心跳聲,放大到無數倍,瘋狂占滿他的耳膜。
怎麼辦?
電光石火,這一個念頭如同輕煙一般掠過顧沉舟腦海。
終點就在眼前,賽車也在眼前。
那麼,怎麼辦?
“吱——————”
“有效時圈:′01″15。”公示牌上巨大的綠字將視線顯示得一清二楚。
看台上響起長長短短地呼氣聲。
“賀海樓……”陳少開口,聲音有輕微的緊繃,“這個瘋子……他真不怕鬧出事情來?”
溫少緊緊盯住終點方向。公示牌上,顧沉舟僅僅比賀海樓慢了0″壓過終點線,在灰紅賽車前方四五米,賀海樓從銀藍車子裏走下來,往顧沉舟的車子走去。
“他肯定顧沉舟會躲。”溫少。
“你怎麼這麼肯定?”
“就憑賀海樓玩得舒服,大概還不想馬上進監獄。顧沉舟是什麼人?他開了五年賽車,沒有兩把刷子,會開到這個速度?”溫少輕聲,“從就在一個圈子裏玩,你又不是不知道顧沉舟。你他什麼時候幹過沒把握的事情?你再看他這麼多年來唯一鬧出的是個什麼事?他人都被送出國了,那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大家歸,真信的有幾個?”
“現在三年過去了,按大家怎麼也不一樣了吧。結果才兩個月,多少人就跑來看他們賽車?你顧沉舟要是站出來喊一聲辦個什麼事,能辦到什麼程度?”溫少又問。
陳少不話。
“看吧,”他,“你、我,或者其他人上去,我不知道結果。但顧沉舟他躲過了,這是事實。圈子裏的頭一份如果這麼好坐,為什麼不是你我,沈家的,邱家的?”
“不過賀海樓就是個瘋子,我讚同你的觀點。”他最後這樣。
而這時候,賀海樓已經走到顧沉舟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