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衝進了走道裏,收集了盡可能多的鞋子抱在胸前。我也照做了。我們把鞋子都扔進了電梯,然後我們進了電梯,到了下一層,重複了剛才的舉動,就這樣來來回回我們跑了三四層樓,把電梯裏都裝滿了鞋子。齊亞諾在二樓按停了電梯,我們走樓梯下到了飯店大堂。夜間門房坐在靠近飯店門口的長凳上,他看見我們走下來。我們漫不經心地向他道了一聲晚安,離開飯店,鑽進了汽車,一進汽車,我們突然大笑起來。汽車在哈德門路走了一路,我們就笑了一路。我們在腦海裏想象著客人回到飯店時的表情,或許他們還帶著一點醉意,走到電梯口按電梯,接著發現電梯裏裝滿了鞋子。然後我們想象著沮喪的經理們趕緊叫醒每層樓的服務員,責令他們把客人的鞋子擦幹淨。對他們來說,要把那些鞋子配成對就要費好大的功夫,更不用說把鞋子排成長隊,這樣每一位狂怒的客人——包括我們這次宴會的主人——才能找到他的鞋子!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啊!”
“在北京的生活現在已不再像原來的那個樣子了,那是肯定的!”我父親說道,“幾周後我得回一趟北京並在那裏住上一段時間,具體多長時間也說不好。您知道在那裏找一處住宅容易嗎?”
“這事倒好辦——歐洲戰事爆發時,不少外國居民離開了北京。我認識一個法國人,名叫讓·沃邦(Jean Vauban),他在中國生活了很多年,準備移居新喀裏多尼亞。幾天前我還見到了他,當時他回來取他的登船證。他準備搭乘我們到香港的一艘船,那是他行程的第一站。我的筆記本上有他的地址……我知道是在公使館路……在這兒呢。”
“謝謝您……非常高興與您相識,羅賓遜先生。即使我們兩國開戰,我也時刻歡迎您到我北京的家做客。您會知道在哪兒找到我!”
“再見,老男孩!祝你好運——祝你們倆好運!”他用英語答道。這隻狡猾的老狐狸,我父親邊走邊想(毫無疑問,羅賓遜也是這麼想的)
北
京
東
交
民
巷
讓·沃邦的家在公使館路(今東城區東交民巷——譯注),那是北京最著名的一條大道,事實證明住在那裏是一個絕佳的建議。屋主是一位熱愛中國文化的法國學者。在離開前,他還修複了一些破損的瓷磚並把整座屋子重新粉刷了一遍。那是一座四合院,門前有一堵防護牆,看上去非常隱蔽、安全。院子裏的花園種著白色丁香和被譽為“七裏香”的茉莉。花園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李子樹。院子裏所有的房間都是根據風水來布置的。所謂風水,就是確保人類的每一個建築是在與自然世界相關的、正確的宇宙空間位置上的一門學問,所以這座宅子能夠受益於宇宙“能量”所營造的人居和諧與人丁興旺。大起居室在南麵,而西麵是臥室,裏麵有一鋪大坑,這是一張用磚砌成的床,下麵可以燒火取暖以抵禦北京冬夜的嚴寒。這座四合院有一個現代的盥洗室和廚房,廚房裏有一個主人引以為傲的法國產鐵爐,廚房旁邊就是廚師住的房間。這位廚師在法國人買下這座宅子之前就在這裏幹活了,他為法國主人服務了20年,已經成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廚師了。他會做美味的蛋奶酥,而他的家鄉菜——川菜,更是他的拿手絕活,那一道道精美麻辣的菜式看了直讓人垂涎欲滴。
我父親對他的選擇十分滿意,他想知道青灣——和我——會對這一切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