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7(1 / 2)

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7

命運已經判決了,我將被送進一個收容戰爭孤兒的孤兒院,並且要在那裏呆上大約六年時間我才能獲得自由,因為孤兒院收容的孤兒最大不超過20歲。這一意外的身份變化感覺就像重生,將我從那種因天主教教義而深植於心的、經常存在的罪惡感中解放出來。在那個令人傷心的地方過了那麼些年讓我變得多愁善感。

我的20歲生日標誌著我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我的監護人為我找到了一份工作,開始投身社會改變了我的生活;它讓我成長,給我以財務安全感,並將我從小鎮阿奎帶到了大城市熱那亞。工作還把我引入了男人的世界。

直到工作前,我所知道和了解的隻有女人:我一直生活在一個女人的世界裏。我曾認識來自不同種族以及不同社會階層的女性,我注意到女人之間的關係在每個地方都是一樣的:有時神秘而相互抵觸,這種關係存在於一個情感水平之上,建立在細微差別、協作、信心以及在諸如疾病、失望、戀愛或失敗等脆弱之時的互助之上。

除了我母親的兄弟們,也就是我真正的舅舅之外,我所熟知的男人是“大舅”和“二舅”——公公的兩個兒子,即公公另外三個女兒“大姨”、“二姨”和“三姨”的兩兄弟,我稱他/她們為舅舅和姨媽是為了表示尊敬。“大舅”和“二舅”兩個都是教員。每個人都是根據他/她們在家族中的輩分來命名的。大兒子叫老大,第二個孩子叫老二,依此類推。這一規則也同樣適用於叔伯舅舅、姑媽姨媽,所以每個家庭成員的輩分都是明確定義了的。

在阿奎—特姆孤兒院與同伴的合影。中排左三是我

盡管“大舅”也是一位教員,但是他並不教書,這讓我感到奇怪。他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家裏人也搞不清他的行蹤。他常常陷入沉思,凝視著遠方。不過有時候我會想方設法霸占他的時間,與他一起玩“打電話”的遊戲:我們將兩隻碗綁在一根長繩子的兩端,然後各拿一隻碗跑到不同的房間,將碗湊在耳邊講電話。當他離家時,他說他會“打電話”給我。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還是點點頭,讓他知道如果他打電話給我,我會多麼高興。他每次回家總會引起一陣騷亂,他的到來讓所有人興奮不已,全家人為此而慶賀。每到這時,那張大方桌會被搬到露天的庭院裏,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小吃,許多客人會被邀請而至。

我開始好奇“大舅”的那些神秘之旅,所以有一天,我直截了當地問他為什麼要離家,他要去哪裏。他馬上回答說他要去探望他的妻子冬曦,也就是我的“大舅媽”。我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我想知道更多的東西,於是我刨根問底。我問他為什麼不在暑假時把她帶到家裏來向公公請安。他回答說夏天太熱,稻田裏的光線太刺眼,她受不了。然後我說他應該給她改個名字:如果她叫“夏曦”的話,她可能就不會那麼嬌氣了。我甚至有點妒忌這個陌生人。

還有就是,我的“舅舅”們總是討論我聽不懂的事情。我聽見他們小聲談論著躲在山上的人們,那些來自不同社會階層和文化背景的男男女女們。他們是在談論危險的匪幫嗎?還是一個陰謀?他們從未提到日本人,也許是因為日本人正在撤退吧。這時已是毛澤東的勢力逐漸壯大的時期了。

如果此時我出其不意地走進屋,“舅舅”們會馬上轉換話題。而一旦我站在一旁傾聽他們的講話,他們似乎還在閑聊。接著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大舅”走出門,大聲說:“我這就走了。”

我聽到其他一些事情,通常這是在我藏在他們看不見我的地方偷聽到的,我明白有些事情他們不想讓我知道。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想探個究竟。正因為如此,我了解到一個因運送武器而被逮捕的女人被處決的消息。這一切似乎讓我特別激動,特別是一想到公公一家對我獲知了他們的一個秘密一無所知就讓我興奮不已。

另外一次,“大舅”離家時告訴我說,他得去探望在北方的冬曦。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在想冬曦是一種精神。我曾聽故事上說精神的世界是在北方的黑暗之中。在那裏,在陰暗之中,精神會更加充滿活力、更加鬥誌昂揚。我很好奇,同時感到迷惑不解。在為他離家做準備時,全家人都沉默不語,顯然他們是在擔心他所從事的活動,就好像他們自己也參與其中;他們都不管我,把我晾在了一邊。當一切準備就緒時,妙玉和妙香這兩個丫鬟將“大舅”的幾個布袋子送到江邊,放到船上,而後那條船靜靜地載著他離開。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船開走了,我佇立在岸上,望著那空無一物的江水,我的腦子裏想象著他要從事的偉大冒險。

我想知道一切,但實際上我知之甚少。那些年是兵荒馬亂、國家劇變的時期,而我還隻是一個小孩子。到了1945年,日本戰敗撤兵了。毛澤東的紅軍在南方組建並逐漸發展壯大,爾後更是以非凡的氣魄和膽略橫掃中國。許多婦女與男人一同並肩作戰,他們睡在僅憑自己的雙手挖出來的坑洞裏,他們嚴格遵守組織教授給他們的遊擊戰的鐵律。參與革命的知識分子、教員和學生眾多——他們四處躲藏並且不停地東奔西走以逃避蔣介石的秘密警察的追捕——而組織嚴密的農會組織也相繼開展了革命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