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9(2 / 3)

婚姻是我的第四個牢籠。婚後,丈夫很快開始幫我完成了學徒身份——對於持家我完全一無所知,因為我從來沒有在一個真正的家庭生活過。我很快明白,成為一個好妻子光有年輕漂亮是不夠的。你還得是一位廚師、一位管家、一個裁縫和一位保姆。

我開始學做家務。那些精雕細刻的銀器需要擦拭,裝了太多東西的碗櫃需要收拾,雞尾酒會需要組織,客人們得招呼——當然,烹飪是少不了的。

我做的第一頓午餐就很糟糕。丈夫的評價隻有一句:“奶酪還不錯。”他整個下午都在讀英國小說家、劇作家伍德豪斯(PGWodehouse)寫的一本書。第二頓午餐更糟,因為魚做得半生不熟的,盡管有一位客人說我的茉莉味咖啡煮得不錯。丈夫未作任何評價。在一天餘下來的時間裏,他又一直看伍德豪斯的著作。

於是,我決定購買一本名為《銀勺子》(The Silver Spoon)的意大利烹飪書——但是我的廚藝並沒有什麼進展。經過各種嚐試之後,我還是決定求助於人,於是請丈夫的那位上了年紀的家庭教師米娜(Mina)在她離開前做幾道菜。我沒有意識到丈夫並不習慣吃再加熱的食物。

經過這件事之後,他決定教我烹飪之術。我對他的不耐煩感到心煩意亂,他的急躁讓我更害怕犯錯誤。我注意到他在審查我做的一切事情:我是如何削蘋果的;我在食物中放了多少鹽;我是如何持刀叉的;我是如何用英語發某個單詞的音的。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希金斯教授”(Professor Higgins),此名的靈感來自蕭伯納的劇作《皮格馬裏翁》(Pygmalion),不過他對此並不知情。

好像這一切還不夠似的,我還被迫學習遊泳,因為在夏天的每個周末我們都會去帕拉奇(Paraggi)度假,而在冬天我們會在每個周末去Sestrière滑雪場滑雪。

在孩提時,我沒有學過這些東西——中國的文化不會教授女孩和女人所有這些東西。這不啻於一場嚴峻的考驗,它逐漸削弱了我的士氣。當我發脾氣時,我會把丈夫稱作“殖民主義者”,因為我敢肯定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作為一名殖民官在印度呆的那些年所致。

我所做的事情都不能令人滿意,那些日常家務對我而言成了沒完沒了的經驗和教訓,為此我感到壓抑不已,結果我根本就不再去想在婚姻的牢籠裏解脫自己的事了。我意識到,一個丈夫、一個家和社會地位,很容易就因為一頓做得很糟糕的飯菜、一個釘得歪七扭八的袖口扣子或是一盞沒有燃亮的燈而受到破壞。我意識到夫妻關係的穩定本身是極其脆弱的,不僅僅因為年齡、經曆和文化的差異,而且還因為我們截然不同,而在婚姻如此狹小的空間裏要行動自如是極其困難的。

其結果就是過於注重細節的小過失引發了誤會並造成矛盾與不和。到最後,我隻巴望著他在工作。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在他不用盯著我並對我的行為評頭論足之時犯錯誤了。

當他不在一旁的時候,仿佛怨恨他似的我會把筷子拿出來,像孩提時那樣大口吃飯。我還會一邊吃飯,一邊喝茶,像個中國人一樣。我會在窗邊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凝視著外麵的屋頂還有那高過屋頂的樹木。我感覺又回到了公公的家裏,感覺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小女孩。

在下麵,在低矮的方方正正的老宅前,我記得有一個寬大而封閉的長方形空間,空間幾個庭院組成,周圍是低矮的界牆。這堵矮牆可以阻止任何試圖以直線行進走近房門的人,它還能保護房屋不受鬼怪的侵擾。因為當地人普遍認為,鬼怪隻能走直線而不會走曲線。在正中的院子中間,有一口四方的水池,裏麵養滿了鼓著水泡眼的金魚。水池邊是一條靜靜流淌的細流,一棵垂柳的柳枝落入細流之中。這宛若一幅描繪在絲綢或宣紙上的中國卷軸畫。

我久久地佇立在那裏,凝望著河流那頭一望無垠的稻田。遠遠望去,那無邊無際的稻田就像是一片亮麗的光芒之海。中國有條諺語說:“海之博大,使人以忘母。”遠方的稻田籠罩在一片浩大、宜人的靜謐之中,它讓我的腦子裏充滿了意象和色彩,我完全沉醉在它的恢弘光芒之中了。

在遠處,一座毫無色彩的寶塔的輪廓勾勒出來。在那附近的地平線上,一座寺廟的剪影在光線的背景下映襯出來。蒼鷹的翱翔和野鴨撲騰著翅膀的聲音會時不時打破這難得的靜謐,隻有在萬籟俱寂之時,我才會不帶一絲雜念地凝視著眼前的一切。

那一望無際的稻田因不時吹過的微風而泛起陣陣漣漪,農民們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在意大利米蘭,作為Harpers Bazaar的模特

田間忙碌勞作著,遠遠望去隻看見他們那模糊暗淡的身影,這使得那白熾的光線顯得柔和了。那顆高大的柳樹有一縷樹枝垂入清澈的河水中。另外一縷拂過那尖尖的屋頂,輕掃著我倚靠的那扇窗;它的樹影就像是一把扇子,慢慢地愛撫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