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犀也說:“天時地利人和,咱們都差不多了。您還有什麼顧忌呢?”
公孫佳道:“章氏的氣數真的盡了嗎?我要再想想。”
餘盛急了:“別說什麼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了,非得再湊一個昏君窩裏鬥嗎?”
公孫佳擺了擺手,餘盛被兩個老頭拖走了。
出了書房的門,餘盛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為啥啊?非要湊夠三次嗎?”
彭犀想了一下,道:“或許,是因為如今局勢不穩?上皇仍然在逃,不能落他口實。餘郎君,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餘盛道:“小姨父在幹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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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父在千裏追殺章嶟呢!元錚是鐵了心要滅了梁平的勢力,隻要梁平手裏有兵,章嶟就有底氣作亂。他一定要把梁平這點勢力給掃蕩了!他就跟在後麵,追得梁平沒有喘息之機。
梁平與章嶟這一行,其實並不很受歡迎——章嶟這輩子就沒吃過苦,退位之後的物質享受還是豐富的,虧了別人也沒虧著他。梁平又帶著許多兵馬,也需要糧草。他們沒有後方,所到之地都要現征糧草。大隊人馬的補給,還有中間貴人的奢侈生活,哪裏能夠保證?m.X520xs.Com
好在元錚一路追殺,他的隊伍在不斷減員,後續經過的地方的壓力被減輕了。章嶟是想回賀州的,但是這事兒不由他,因為元錚追得急,走直線肯定會被元錚猜到行進的路線,一個包抄就完了,元錚拿手的把戲就是包抄夾擊襲後。梁平不得不帶變換路線,走了幾個月也沒趕到賀州。
如此數月,章嶟終於遇到了一個靠譜的忠義之士,給他出了個主意——上皇,您怎麼不傳檄天下宣布複位呀?
章嶟倒不是沒想到這一點,而是在京城發了無數旨意出去也沒有收到回信,一路南逃他就忽略了這個無效操作。
死馬當活馬醫,章嶟又發了許多詔書出去,但是許多人還是把這“詔書”當成了兒戲。因為上麵根本沒有加蓋玉璽,玉璽其實是被趙司翰藏了起來,太皇太後北上給帶到了雍邑。這些沒有加玉璽的“詔書”散發到各地,才是南方動亂的開始。
有的人不信,有的人將信將疑,因為從京城來的消息是真的已經斷了。偏遠地方幾個月聽不到京城的消息是常有的事,哪怕是官員,消息也通常會更晚一些。這些年經常來個天災什麼的,把路一衝,一個月沒消息也正常。
當然,還是有人信了的。比如霍雲蔚,他已經與公孫佳聯係上了,知道京城變亂。現在章碩已經死了,最近的血緣就是章嶟、章嶟的孩子們,章嶟,霍雲蔚是不打算扶持的了,但是章嶟的兒子們還得找一找、扶一扶呀!
得知情況之後,霍雲蔚沒有貿然去京城,他是一個文臣手上沒有兵,去了是送菜。好在這裏是賀州,他是出巡的丞相,也有臨機處事的權利,賀州本來就是章氏的老家,還是比較心向朝廷的,他調了附近幾個州府的兵馬,勉強湊夠一萬,派人去打探。得知真的是章嶟,並且隊伍裏還有章嶟的兒女,真是百感交集!
霍雲蔚火速聯係了周廷——快,你外孫也在的,咱們扶你外孫上位,別管那個狗屁上皇了!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霍雲蔚不確定章旦在哪裏,現在還需要梁平保護新君回到京城。先把周廷的外孫章砳接過來,之後再聯係公孫佳等人來護駕。可梁平對章嶟是十分忠心的,這就很麻煩!
周廷此時膽子比霍雲蔚要大得多了,他說:“上皇喜服金丹,咱們給他準備一些吧。”毒死算了!霍雲蔚還在猶豫,周廷卻看開了,他抬出了章熙:“難道你忍心看著他繼續敗掉太宗的江山嗎?”
霍雲蔚大哭一場,終於下定了決心,幹!在不驚動梁平的情況下讓章嶟悄無聲息地死掉!
霍雲蔚與周廷於是派人去迎接章嶟。章嶟此時也隻能相信霍雲蔚了,好歹霍雲蔚沒有參與逼宮。兩下見麵,抱頭痛哭!章嶟那新附的忠義之士就建言:“請速安排上皇複位,還有重刻璽印……”
倒是條理分明,周廷斥道:“你急什麼?這麼快就要做主了?請上皇先歇息,什麼事不要仔細斟酌?梁將軍,你還有多少人馬?安全嗎?”
梁平道:“隻剩三萬人了。”一路上被元錚追擊吃掉的,還有開小差跑路的,到現在能剩這些人已是梁平本領不差了。元錚真不是個東西!派人敲鑼打鼓的喊著,回來有東西吃,並且保證可與家人團聚。因為公孫佳一向信譽良好,說賞就賞、說罰就罰,從來不含糊。且許多人沒有攜帶家眷,老婆沒了可以再搶,爹娘可就隻有一個。許多人趁夜溜號了,到最後連甚至出現了白天斷後的隊伍整隊投了的情況。
霍雲蔚是不擔心公孫佳和元錚的,梁平兵多兵少,他無所謂,匆匆說了一句:“也還好。”又請出皇子們相見。
直到此時才發現,挾裹隨行的張德妃母女、章嶟的次子章磧又不見了!雖然霍、周想立的是第三子周砳,但是半路皇妃、公主、皇子都不見了又是怎麼一回事?章嶟也摸不著頭腦:“怎麼回事?他們人呢?”
再要找,亂軍之中,上哪找去呀?
周廷道:“現在就築壇,準備祭天,不過要個兩三天才能做好。霍相公,元錚那裏你下書責問。陛下,請沐浴更衣。請殿下也安置了吧。”
十分巧合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元錚那兒好像追得也不是那麼急了,章嶟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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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錚停下來是因為知道了前麵是霍雲蔚,並且,他還遇到了一個人——章磧。
章磧是故意躲起來沒跟著大軍走的!從京城變亂開始,他就擔驚受怕的,被大軍挾裹出城,他也隻能稀裏糊塗地跟著走。走著走著,就覺出不對味兒來了,越往南,章嶟對章砳母子就越來越和氣,這不明擺著是要奔南方士人的勢力去的嗎?
章磧一想,這還有我什麼事兒?後麵元錚在追殺,我還跟著梁平跑,一個弄不好就要被亂軍殺了啊!
再一想章嶟幹過的事兒,章磧怕他立了老三章砳之後看自己不順眼把自己給幹掉了,半道就起了跑路的心了。章磧是個年輕男子,他逃起來要輕便得多,換了身布衣,一個包袱卷兒,自己藏到了馬棚裏就躲了過去。
元錚駐紮下來修整的時候,章磧就主動來投,樣子雖然狼狽,模樣還認得出。元錚一麵派人秘密地將這人送往雍邑,一麵派人與霍雲蔚聯係:不是吧?您老準備立章嶟?還嫌他禍禍得不夠呐?您呆好了別動,梁平我來收拾,讓章嶟“病故”,咱們再收拾殘局,你看行不行?
霍雲蔚給他回信:章磧沒了,我們打算立章砳,現在有南方士人的支持,還有你們,咱們一定可以平定章旦,輔佐章砳中興的!
霍雲蔚與元錚談條件,周廷又聯絡起南方士人來。南方士人對京師已經反感了,不過如果是一個“自己的”皇帝,他們又來了一點興趣,各組織了些門客、佃戶充作私兵,齊往周廷處聚來。你八百、我一千,浩浩蕩蕩也湊了個兩、三萬人。
霍雲蔚覺得一切都在往良好的方向發展,除了章嶟沒有吃周廷準備的金丹——章嶟居然還帶了點存貨!章嶟不死,元錚肯定不可能同意重新尊奉章嶟,哪怕元錚同意了,公孫佳等人也不可能同意!
兩下書信往來間,公孫佳在雍邑已奉太皇太後之命“監國”了。餘盛等人千催萬催,她仍然沒有同意,並且極有千見之明地警告餘盛等人:“不許與容逸等人說,你們串連,他們就會認為是我的意思。”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餘盛隻能氣鼓鼓地繼續去安置流民。京城居民在全國都是昂首挺胸的,對外地人隱隱有一點優越感,如今到了雍邑寄人籬下,苦悶之情可想而知。人心一苦,就會有種種事情,有人就愛喝個酒,打老婆孩子出氣,有些人逃難老婆孩子都丟了,沒得人撒氣就打架鬥毆。雍邑的治安都沒有以前好了。
這個時候餘盛的親親小姨父還給他送了個章磧過來!餘盛氣上加氣,氣成了隻青蛙。
為防路上有人截殺,章磧是被秘密送過來的,容逸等人都不知道,餘盛被秘密地派去迎接章磧。
章磧本以為到了雍邑一切就都好了,皇位什麼的他還來得及想,不過身為章氏宗族,不用奔波流離應該是沒問題的吧?過上變亂之前的日子是應該的吧?
哪知迎接他的人個個臉兒都不是臉兒!餘盛腰間還係著根孝帶,雖然帶了輛車來請他坐,並且在車上坐著陪他,卻像個黑臉牢頭一般。章磧看看自己,也是素服,也就放心了——章碩是他哥哥,章碩過世他理應服孝的。不過這都大半年了,再過一陣兒也就除服了。
他對餘盛說了一聲辛苦,又哭了一陣哥哥。不想餘盛沒陪著他哭,還是冷著一張臉,等他哭夠了才說:“殿下,請。”
章磧心下狐疑,心道: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他也慢待我了。心下不由淒然,還要打起精神來與餘盛套個話,設法弄清楚情況,他指著餘盛腰間的孝帶問:“這是還在為先帝服喪嗎?”
“不是,”餘盛似是很不耐煩,聲音極冷,“為太婆。”
“呃?”
餘盛看著他,眼珠子都是冰冷的:“靖安大長公主。”
章磧的心裏咯噔了一聲,還是落了幾滴淚,說:“她老人家也去了麼?京城變亂前她就病重,我還去看過……”
“氣的,”餘盛說,“你爹把賀州鍾家祖墳給推了。”
章磧哆嗦了一下。
這事兒他上哪兒知道啊?!到賀州前他就跑了,仔細想想這還真是章嶟能幹出來的事兒,他有前科。章嶟到了賀州還沒吃上周廷準備的毒藥,先下令把鍾家在賀州的墓園給平了。封土都推平了,墳倒是還沒刨,因為霍雲蔚拚命給他攔下了,霍雲蔚看著已經推倒的石碑、石相生真是欲哭無淚。
鍾家祖墳都在賀州,章家的也在,章嶟到了賀州要祭祖,順道就看到了鍾家的墳,新仇舊恨疊一塊兒,不推才怪。鍾家祖墳是有守墓人的,見這情景也不硬扛,一路飛奔跑去報信了!章磧在路上走不快,這些家下人等沒他那麼嬌貴,反比他早到雍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