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集
字幕 1942年5月，濱江市 濱江市火車站 站前 熙熙攘攘人群，陸續地從火車站內向外走去。其中一個叫筱麟坤的青年人身穿長褂，拎著簡單的行李隨著人群走出了火車站。他警覺地看看火車站前的小商小販，像是要找什麼人，又像是怕見什麼人。頓時看見一個拉洋車的車夫，剃個光光的頭像個唱戲的，便毫不猶疑地走上前去。 車夫問著筱麟坤：“先生上哪兒？” 筱麟坤：“新舞台。” 車夫：“好了！” 筱麟坤上車，剛剛坐好，車夫將一氈毯蓋在了筱麟坤的膝蓋上：“你是南邊來的吧？濱江市不比南邊，就是奉天都比不了。都五月了，還有點寒氣。” 幾句話讓筱麟坤心中熱乎乎的 。 筱麟坤：“這位兄弟，家是本地人吧？” 車夫：“嗯哪！家就在前邊桃花巷！” 新舞台劇場 門前 筱麟坤下了洋車，付了一元錢，然後走進新舞台劇場的大門。 車夫望了筱麟坤一眼，剛要走，忽然發現這位先生的行李沒拿，斷定他還會回來。他對這位先生的信任感到滿意。為此，他樂嗬嗬地坐在洋車的扶手上，等待著這位先生回來。 一會兒工夫，筱麟坤由一人陪著走了出來，那人笑容可掬，攙扶筱麟坤坐上洋車。 車夫重新將氈毯蓋在了筱麟坤的膝蓋上，問道：“這位先生，你還到哪兒去？” 筱麟坤：“請拉我到會友客棧！” 車夫說：“是不是江沿那個會友客棧？” 筱麟坤：“傅家甸還有第二個會友客棧？” 車夫笑了笑：“其實，我也隻知道一個。好！不遠就到了。”隨後他琢磨了一會兒，回過頭來說，“你是唱戲的，還是個角兒。” 筱麟坤笑了笑說：“怎麼能看得出來？” 車夫：“剛才新舞台的秦老板送你出來，我一看心裏就有數了。” 筱麟坤：“秦老板出來送人那不是常有的事嗎？” 車夫：“新舞台秦玉鋒老板可是赫赫有名，他從不出來送客，除非是角兒，大角兒。” 說罷，他拉起客人飛快地跑了起來。 會友客棧 門前 會友客棧是專門接待梨園行的小型旅館，闖江湖、跑碼頭的流動藝人大都願意在此留宿。會友客棧的於老板不僅懂得京戲，且會票兩出。此人一口京腔，尤其對待流動藝人關心備至，照顧有加。故濱江的會友客棧在北方大中城市享有盛名。於老板的經營之道，也人人皆知。 車夫將筱麟坤拉到會友棧門前，筱麟坤仔細看了一下“會友客棧”的牌匾，門兩邊掛著一副對聯：“梨園藝人下榻賓至如歸，同仁聚會情義名揚天下。”筱麟坤頷首笑了笑下車，又要掏錢，被車夫攔住：“你剛才給得夠多的了，不能再要了。” 筱麟坤望了望車夫，拿著行李剛要走，回過身來將一包糖果塞在車夫的懷中：“我看你才像唱戲的。你叫什麼？有事我好找你。” 車夫頓時不知所措，他激動得一個勁地說謝謝，過了半天才回答筱麟坤的問話：“你就叫我歪七好啦。我常在傅家甸轉悠。” 筱麟坤重複了“歪七”兩個字，擺了一下手，回身向會友客棧走去。 歪七望著筱麟坤，自言自語地說：“他是一個好人！” 會友客棧 室內 筱麟坤走進會友客棧，客棧於老板以一口純正的京腔問道：“先生住店？” 筱麟坤：“有僻靜一點的單人房間嗎？” 於老板手拿雞毛撣子：“有，在二樓，包您滿意。” 於老板前邊引路，邊說邊走道：“先生是頭回來我這小店吧？” 筱麟坤說：“第一次來，是新舞台秦老板推薦的。” 於老板：“我和秦老板是老朋友啦！不瞞您說，我這個小店都是這些闖江湖的藝人撐起來的，在東北多少還有點名聲。” 於老板回頭望了望筱麟坤：“您是圈裏人？” 筱麟坤笑笑沒置可否。 筱麟坤隨於老板登上二樓，在向裏走的拐彎處有一走廊，登上三級木梯是一平台，就在平台的一側，是單人房間的房門。於老板推開房門，迎麵是兩扇大窗戶，陽光充足，室內窗明幾淨。 筱麟坤頓時看好：“得！就這兒了。” 於老板：“這是我們會友客棧最好的房間，怎麼樣，滿意吧？”於老板見這位顧客沒置可否，接著又說，“我先給您打壺開水，去去就來。” 筱麟坤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躺在床上，於老板敲門走進：“得！是不是影響您休息了？” “不！我隻想洗洗臉，然後出去走走。” 會友客棧 前廳 筱麟坤由樓上向下走來，於老板迎上：“您想吃點什麼門口就有。您瞧永發合的點心，張包鋪的包子，老仁義的蒸餃……” 筱麟坤笑笑：“老板可是關心備至，跟前兒的飯店如數家珍。老板貴姓？” 於老板：“免貴姓於，幹勾兒於。” 筱麟坤：“於老板真是經營有方啊！”說著取出五塊銀元遞給於老板，“我先付部分房錢給你！” 於老板瞅了瞅銀元，又抬眼瞅了瞅筱麟坤：“五塊銀元可太多了些。怎麼，您是打算常住……？” 筱麟坤：“最少也得三五個月。” 於老板：“那好，五塊銀元先壓在這兒。您搭哪個班也得半年不是？咱梨園行都是這個規矩。” 筱麟坤微微一笑：“看我像個梨園行的？” 於老板肯定地：“當然！一進屋我就瞧出了您是唱武生的，而且是個角兒。” 筱麟坤：“你敢斷定得那麼準？” 於老板：“當然敢！看您走路的神態，那外八字的腳，那身手的利索……我就斷定了您是個好武生。” 筱麟坤笑了笑說：“我出去走走，往後再聊。” 北市場南門外 清晨 風和日麗。北市場大門的牌匾下，賣油條的、賣燒餅的各種擺攤設點的人正在忙碌著，北市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北市場南門外 東側 歪七正在吃著苞米麵餅子。 身旁有幾個洋車夫在閑聊。 車夫甲：“你這個歪七，真有歪道道，從濱江站到新舞台不足兩裏路，你硬是拉著人家串幾個胡同要人家一元錢。” 車夫乙：“一元！夠拉一天的了。” 車夫甲：“歪七真有福，碰到一個好顧客。” 車夫乙：“歪七夠黑的了，一元錢嫌不夠，還要人家一包糖果。” 歪七：“黑啥？人家給，咱就要，又不是搶來的。再說有啥法子，現在‘車份兒’這麼高，‘印子’錢又這麼大的利。遇著這種慷慨的外地人賺錢也是福氣。” 車夫甲、車夫乙同時露出了羨慕的眼光：“沒問他是哪裏的人？” 歪七：“像是奉天人，不，該是北平人，像是個唱戲的。” 車夫甲、乙：“北平……” 北市場大門外兩側，洋車夫們也到了該往肚子裏填食的時刻，他們分別散去。歪七吃完了苞米餅子，抬起頭來，猛然間看見筱麟坤由南邊走來，急忙迎了上去說：“先生你也逛北市場？” 筱麟坤一愣：“怎麼是你？” 歪七用手抹抹嘴角，笑笑說：“先生還記得我？” 筱麟坤：“當然，印象很深。” 歪七：“什麼印象，我不就是一個車夫嗎？” 筱麟坤不停地向北市場走去：“不，像個唱戲的。” 歪七露出很感動的樣子，“先生你等等，我用車送你。” 筱麟坤：“不用！我走走。” 歪七：“今天我不收你的錢，昨天你給夠了。”說罷，歪七將自己的洋車拉到筱麟坤的眼前：“請上車吧。” 筱麟坤有些不好意思，在歪七的攙扶下，又坐上了歪七的洋車：“客氣什麼，你準備上哪兒？” 筱麟坤：“隨便轉轉。” 歪七將氈毯蓋在了客人的腿上：“好的。坐好咧！”歪七拉起筱麟坤沿著北市場跑起來。 北市場 街巷 歪七拉著筱麟坤快步穿行。路過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有藥鋪、雜貨鋪、典當行、錢莊、茶葉鋪、小吃鋪……一會兒工夫，來到了老豆腐房旁的慶豐茶園。 筱麟坤是在尋找唱戲的父母，因為父親一直隨著戲班子沿著鬆花江兩岸闖蕩。他先來到北市場的慶豐茶園。自幼生長在北市場的筱麟坤，對於這個雜巴地很討厭，為了尋找父母，隻得硬著頭皮走進了這個是非之地。當然，他對這裏的社會風情、市井百態、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並不陌生，與北京的天橋、天津的勸業場大同小異。應該說，在這裏每個角落都隱藏著坑蒙拐騙、強搶掠奪的混混……所以，他每走一步都十分謹慎。 歪七將洋車慢下來，向胡同口一指，“這就是你所說的慶豐茶園，在北市場也很有名氣。” 筱麟坤說：“就停在這吧，我下車看看。” 筱麟坤下車又要付錢，歪七堅持不要，筱麟坤硬性將幾個小錢揣在歪七的手中，歪七說了聲“謝謝”，然後很高興地拉著洋車走去。 筱麟坤環視著慶豐茶園的四周，並且認真地看著茶園兩側書鼓藝人的廣告。 他想起了父親陸順樓和師父焦麟坤在此打炮的那段時光。 焦麟坤畫外音：民國二十一年（1932）秋天的一個晚上，我和你爹兩人聯袂在新舞台演出全本《西遊記》，博得一片喝彩聲。就在第七天的演出中間，劇場前台著火了，觀眾為了逃生，燒死和踩死三十多人。由於演出紅火，觀眾一再呼籲要看後麵的全本《西遊記》。新舞台老板為補損失，暫時隻好借助慶豐茶園繼續演唱下去…… 閃回—— 慶豐茶園 室內 年輕的陸順樓和焦麟坤演出全本《西遊記》贏得一片喝彩。由於兩人年輕，武打火爆，受到濱江權貴的富家公子哥兒們的喜愛。 慶豐茶園 包廂 一東北軍閥公子哥兒每場必到，他身後還站著兩位持槍站崗的士兵。 軍閥官邸 室內 翌日，軍閥太太相約慶豐茶園老板：“你們這個《西遊記》能不能不演了？再演下去，我們的少爺可就把學業全耽擱了！” 慶豐茶園老板：“太太，您還是把您的少爺看緊點吧，讓我們停演恐怕不行。” 軍閥太太：“為什麼？” 慶豐茶園老板：“別的戲都行，隻是《西遊記》可不行，票都賣出去了！” 軍閥太太：“退票！損失由我出。不就是千八百座兒嗎？” 慶豐茶園老板：“喲——太太，那可不是三場五場，後三十集的票都賣光了。” 軍閥太太：“那我可不客氣了！”她瞅了瞅慶豐茶園老板，“這也是沒辦法，為了我的孩子。” 焦麟坤畫外音：可誰也沒想到的是，這位軍閥太太竟下令將你爹陸順樓及全家羈押出濱江市…… 閃回—— 傅家甸貧民宅區 傍晚 陸順樓家門前站了十幾個持槍站崗的士兵，他們用槍逼著陸順樓把家具、行李搬上停著的一輛馬車上，陸順樓和陸妻忙著往馬車上裝行李包裹。最後攜家中老小連夜在持槍士兵羈押下，坐馬車向下江一帶走去，時年筱麟坤剛剛十四五歲。 焦麟坤畫外音：我後來也去下江找師哥搭班唱戲，因受不了下江一帶寒冷的肆虐，遂到奉天、河北奔碼頭謀生，夏天再往返於濱江、天津一帶。你爹帶著你娘和你、少玉奔波於佳木斯、牡丹江、海參崴、濱江各地。 ——閃回結束 北市場 街巷 筱麟坤回想著父輩年輕的時代，真正體味出吃張口飯的艱難。不覺來到了北市場北門“萬寶花局”門前。 北市場 街巷 徐大褂子是北市場的一個混混兒，他坑蒙拐騙，五毒俱全。他看家本事是自己毀容訛詐人，尤其是外鄉客。 徐大褂子向賣油條的早點攤走過來。他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悠閑地看著，突然拿起一根油條邊吃邊走。 賣油條小販：“哎，這位主兒，你咋不給錢就要走？” 徐大褂子：“咋的，我徐大褂子吃油條還要錢？” 賣油條小販：“你咋不講理，到哪疙瘩吃油條都得給錢！” 徐大褂子慢條斯理地：“好，老子給你錢不就拉倒了嗎？”說著便將手裏的一把瓜子扔進了油鍋裏。 北市場萬寶花局 門前 這裏有幾個地攤，均都圍著一些人，神情專注地猜賭，分別為擲骰子、押寶、猜字、打棋摞兒…… 筱麟坤剛巧走到萬寶花局門前，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人從萬寶花局裏被推了出來，正撞在筱麟坤懷裏。 兩個打手出來，抓過女人將其打倒在地。 打手：“你他媽再敢來搗亂打斷你的腿。滾！” 女人不以為然：“大點兒、大點兒，我中大點兒了！” 打手：“你他媽還不快滾！”說著便揮拳向女人打去，筱麟坤一手握住打手的手腕。 打手瞅瞅眼前當橫的：“哎呀咋的，你想跟花局逞能咋的？” 筱麟坤放開打手的手腕：“她是個女人，何必呢？” 打手愣愣地：“啥？她是女的不抗打吧？那你來呀！”說著兩位打手便欲動武。 徐大褂子走了過來：“住手！”他看看兩位打手，又認真地端詳著筱麟坤。 筱麟坤急忙扶起女人：“大姐，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趕快回家吧！” 女人站了起來，看也沒看筱麟坤一眼，喊著：“我中大點兒了！發大財了！哈哈……”向北市場北門外跑去。 筱麟坤狐疑地望著女人的背影。 徐大褂子拍了筱麟坤一下：“她是個瘋子，替丈夫賭錢賭瘋的。” 筱麟坤無語，仍然望著女人跑去的方向。 徐大褂子：“我一瞅就知道，你是外地人。告訴你，周濟這個瘋子還不如喂條狗，狗還會搖搖尾巴，可她什麼也不懂。” 筱麟坤看他一眼，無語地走去，徐大褂子慢慢地尾隨其後。 北市場 廣場 一些圍觀者正聽一位手拿紙話筒的藝人喊道：“眾位看官，我們江湖藝人，打把式賣藝為的是掙錢糊口，光說不練是嘴把式，光練不說是傻把式，隻有練到了說明了才叫好把式，練得好與不好，請多包涵，現在就讓小徒弟先練上一套單刀破花槍。” 筱麟坤出於好奇也湊過來，隻見一個小徒弟拿著長槍舞動起來，時而“繞腕”，時而“背花”，時而“滾地纏身”，槍如長蛇般地隨身遊動，嫻熟流暢。 藝人在一旁不停的介紹著：“常言道，大刀為百般兵刃之祖，花槍乃是兵刃之魂。大刀為帥，棒棍為王，救命的槍好贏人、護身，舍命的刀要舍命地練。今天練給大家看，為的是討幾個小錢，吃飯要錢，住店要錢，各方還少不得打點。——我們不怕白看，家有萬貫難免一時不便，沒錢不要緊，隻求你多站會兒助個威……” 圍觀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邊看邊從囊中摸出小錢，拋在場地中的錢碗中，很少中的。多數都在看熱鬧，也有人見要錢轉身走去。 筱麟坤看了片刻，隻見練武功的小徒弟最後氣喘籲籲地停在那裏，隨著圍觀者鼓起掌來，然後將兩個小錢準確地拋在場地中央的錢碗裏，圍觀者頓時刮目，筱麟坤轉身離去。 北市場廣場 街道 在走到北市場北門不遠的小街上，徐大褂子擋住了筱麟坤的去路：“這位老客，看你閑著沒事，幹脆我陪你玩兩把咋樣？” 筱麟坤不解：“你怎麼一直跟著我？玩？玩什麼？” 來往的過客見徐大褂子拉住一個外鄉人，即刻圍了上來。徐大褂子嗬斥著圍觀人：“看什麼看！往後點。” 徐大褂子又向筱麟坤：“這位先生，我看你相貌堂堂，就想跟你小賭一把，怎麼樣？” 筱麟坤不屑地：“對不起，不會。”欲走。 徐大褂子攔住：“別忙走哇，我這個賭是人就會。”順手拿出一枚銀元，“就賭它！猜字猜背。” 筱麟坤仍然鄙視地：“我根本就沒想過賭！” 徐大褂子：“這樣吧，猜對這塊銀元歸你，猜錯了我一文不要。” 筱麟坤：“怎麼，我光贏不輸？” 圍觀者唏噓不已。 徐大褂子：“我看你不凡，交個朋友嘛。” 眾人七嘴八舌地：“跟他賭一把，不信徐大褂子總贏！” 筱麟坤看了看圍觀眾人，露出一絲冷笑：“好，那就試試。” 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也有人喊著：“這位先生可別上了徐大褂子的當！” 徐大褂子對眾人：“看熱鬧行，可告訴你們，誰也不許吱聲，誰要歉嘴，可別說我媽拉巴子的不客氣！”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徐大褂子：“老客看好，字是你，背是我。”說完將大錢向空中一拋，落於地上，大錢兒是個“字”。 徐大褂子：“好，這個歸你。”隨手遞給站在一旁的筱麟坤，又說，“再來！” 連續第二枚、第三枚均為“字”。 北市場家具店業主武青峰走過來張望。 眾人見筱麟坤手掌中的銀元，即刻興奮起來：“老客真有財氣，一氣兒贏了三塊大頭錢，太神了！” 眾人：“玩一會兒就贏了仨，要是玩一天能蓋房子了。” 徐大褂子故作仗義地將最後一塊銀元交給筱麟坤，然後不知從何處撿起一塊玻璃碴子，正欲向自己臉上劃去…… 武青峰一個箭步過來，握住徐大褂子的手腕一用力，徐大褂子的手即刻鬆了下來，玻璃碴子掉在地上。 武青峰：“徐大褂子，你臉上的疤夠多了。” 徐大褂子：“武青峰！你別依仗會兩下子就啥事兒都管，我可不是好惹的！” 武青峰看看身旁的筱麟坤說：“看人家是外地人，想耍無賴欺生啊，收起你這套把戲吧！” 徐大褂子憤憤地：“我光腳的還怕你穿鞋的咋的，今天你就打吧，我認了。”說著就無賴般地一頭撞向武青峰，武青峰毫不費力地將徐大褂子胳膊往上一托，徐大褂子“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哀號不止。 武青峰：“你不是認打嗎？起來接著來！” 徐大褂子懼怕地往後縮著。 武青峰：“你不起來我也照樣打！”未等武青峰動手，徐大褂子迅速爬起來，拖著一隻胳膊，狼狽地跑了。 圍觀人們開始哄了起來：“徐大褂子栽了，栽得好！……這回割臉訛錢的戲法變砸囉！” 筱麟坤看看眼前圍觀的人群，又看看手中的三塊銀元，有些不知所措。他見武青峰笑著向他走來，忙將銀元塞在武青峰的手中。 筱麟坤：“這錢該歸你。” 武青峰推讓著：“這銀元是你贏徐大褂子的，理當歸你。” 筱麟坤見圍人越來越多，於是笑笑說：“請諸位閃開點。” 眾人不知此位外地人有何舉動，立即讓開一塊空地。 筱麟坤向武青峰一點頭，然後將三塊銀元往地上一拋，地上即刻出現了一字排開的三個橫線，眾人驚愕。 頃刻間，圍觀者一哄而上，瘋狂地用手指在地上扒找那三塊銀元。 武青峰也以異樣的目光看著筱麟坤，隨後拉著筱麟坤走出人群。 筱麟坤麵向武青峰：“承蒙這位師長替我解圍，我這裏多謝了。” 武青峰：“實不敢當。我看老弟不是本地人吧？” 筱麟坤：“好眼力，我祖居河北。其實，我也是北方人。” 武青峰：“到濱江來有何貴幹？” 筱麟坤：“我是個唱戲的藝人，闖江湖、跑碼頭是我們的謀生之路。” 武青峰望了望筱麟坤：“敢問尊姓大名？” 筱麟坤：“在下筱麟坤。” 武青峰：“你是唱武生的？”見筱麟坤不置可否，又說，“失敬失敬！” 筱麟坤：“我看仁兄身手不凡，想必是武林中人？” 武青峰：“不敢相瞞，我是一個開家具店的關東拳手，名叫武青峰。” 筱麟坤抱拳：“幸會，日後還請多多指教。” 武青峰笑笑：“這可不敢當。看得出來，你的內功也不淺哪！” 筱麟坤：“哪裏，哪裏，自幼隨父學點少林拳術。哦，這裏不是講話場所，可否找個僻靜之地小酌一下？” 武青峰：“好哇！我正有此意！” 王麻子膏藥店 室內 一個瞽目藝人正在操持著京胡，他叫亢瞎子。盡管雙目看不見，卻很熟練地為王麻子膏藥店王掌櫃吊嗓。 王掌櫃膀大腰圓，肥頭大耳，剃個光頭，一看像個唱戲的，而且是個唱花臉的。他的嗓音很亮，唱兩口也不錯，尤其喜愛唱花臉戲《鎖五龍》。這天，他正在放開喉嚨唱他的拿手戲《鎖五龍》： 大吼一聲綁帳外， 不由豪傑笑開懷。 單某人獨騎把那唐營踹， 殺得兒郎叫苦悲哀…… 王掌櫃還沒唱完第四句，北市場錢莊嚴老板大步流星走進店來。進得膏藥店喜形於色地說：“王掌櫃好消息來了，絕對好的消息！” 亢瞎子專心致誌地拉著京胡，卻聽不到王掌櫃的聲音，馬上撂下胡琴：“哎哎，這是誰呀，這麼能嚷嚷，沒看我們在這兒吊嗓子嗎？” 嚴老板：“這消息可比唱戲還樂和。” 王掌櫃對亢瞎子說：“是錢莊的嚴老板？” 亢瞎子：“啥事這麼高興，樂和得動靜都變了？” 嚴老板毫不客氣地坐在一旁：“徐大褂子栽了！” 亢瞎子：“慢點說，你說誰栽了？” 嚴老板：“自己割臉訛錢的那個無賴——徐大褂子。” 王掌櫃饒有興趣地：“這可是新聞，咋栽的？” 嚴老板：“簡單說吧，今天北市場來個外地人，徐大褂子一看，以為進錢的道來了，他就死乞白賴地纏著人家猜字賭錢……” 亢瞎子：“甭說了，徐大褂子又割臉了。” 王掌櫃：“看來……外地人要破財。” 嚴老板：“不過，還沒等徐大褂子的手抬起來，忽然閃出個人來，你猜是誰？” 亢瞎子有些急了：“你怎麼這麼囉唆，上這兒說書來了，快點說是誰？” 嚴老板：“家具店老板武青峰上去一把握住徐大褂子的手腕，一發力徐大褂子慘了，不但臉沒割成、戲法露怯了，連膀子都掉了，疼得他死豬般號起來。” 王掌櫃高興地唱了句“殺得兒郎叫苦悲哀——” 眾人開懷大笑。 嚴老板向門外一指：“別笑別笑，他來了。” 亢瞎子：“誰來了？” 王掌櫃麵向門外，隻見徐大褂子蹣跚地向這方走來：“他來幹啥？” 嚴老板：“你可真糊塗，他來找你呀。” 王掌櫃疑惑地：“找我？” 嚴老板：“找你接膀子啊。” 話音剛落，徐大褂子呻吟著走進來。 徐大褂子：“王掌櫃、王大夫，求你了。” 王掌櫃故作慌狀：“這不是徐先生嗎？” 徐大褂子：“哎喲，您可別抬舉我了，我什麼時候又成先生了？” 王掌櫃：“你這是怎麼了？” 徐大褂子：“快點給我整整吧，不小心我的胳膊脫臼了。” 亢瞎子：“你是英雄一世，胳膊咋掉了？” 徐大褂子：“還英雄呢，現在是狗熊了。” 王掌櫃：“我這是王麻子膏藥店，賣膏藥的，可不是整骨院哪。” 徐大褂子：“哎喲，我的王大夫呀，全濱江市誰不知你是出了名的骨傷科大拿，今天咋就到我這兒不行了？——哎喲！” 王掌櫃：“給別人接骨看傷，看好看壞沒說的，給你看病？我哪兒敢呀。” 徐大褂子：“你快別說了，我都疼死了。”扔到桌上一塊大洋，“隻要給我接上，這塊大洋就孝敬你了，你就上手吧，我的親爹喲……” 亢瞎子：“王掌櫃你快給他‘捏咕捏咕’得啦，咱們還得吊嗓呢！” 王掌櫃往椅子上一坐：“來吧，過來跪下。” 徐大褂子：“咋還得跪下呀？” 王掌櫃：“你不跪下，我能夠得著嗎。” 徐大褂子：“我看你給別人治病，都是病人坐著，你站著呀。” 王掌櫃：“對不起，今天我腳後跟疼，站不住。你要不跪就拉倒。” 徐大褂子：“我跪我跪！”說完跪在王掌櫃麵前，“今天我栽到家了，這口窩囊氣，我早晚得出！” 王掌櫃：“別說話！”用力一按。 徐大褂子：“哎喲媽呀，疼死我了！” 北市場人中仙煙館 門前 瘦二哥（張俊才）邊走邊從口袋裏往外掏錢，一枚一枚地數著小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錢握在手中，得意揚揚地正準備走進人中仙煙館大門時，煙館夥計老黑走出來，將瘦二哥攔在了門口。 老黑兩眼怒目：“哎，幹什麼？走錯門了吧！” 瘦二哥抬頭看看煙館的牌子，理直氣壯：“廢話！到煙館來能幹啥，抽幾口神仙煙兒唄。” 老黑不屑一顧：“抽煙啊，有錢嗎？” 瘦二哥揚了揚手中握著的錢：“沒錢敢進煙館？躲開，讓我進去。”欲進門。 老黑不但不躲反將門擋得更嚴實，伸出一隻手來道：“先把錢拿來我看看。” 瘦二哥憤憤地：“哪個不是先抽完煙後付錢，我咋就非要拿錢給你看！” 老黑不容分說：“唯獨你，就得先看看有沒有錢！” 瘦二哥無奈地將手一伸，掌中露出那幾個小錢：“給你。” 老黑：“幹啥，就這幾個小錢兒還想抽煙咋的？” 瘦二哥央求地：“就抽半……半拉泡。” 老黑：“大煙漲價了，半拉泡也不夠。就你這倆小錢，給你死媽買兩張燒紙都不夠，想抽煙哪，沒門！” 瘦二哥：“求求你了，日後我還。” 老黑冷笑道：“還？不定哪天你死了，還個屁！快滾！滾他媽的一邊去！” 瘦二哥惱羞成怒：“你——你他媽的罵人！” 老黑：“你還是人哪？你他媽的是鬼！煙鬼！滾！” 瘦二哥耍無賴了：“對，我就是煙鬼！不是煙鬼誰登你的門？我今天是非進去不可！”言罷硬往裏邊闖。 老黑一把揪住瘦二哥：“你今天是找扇來了，我就叫你嚐嚐老子的大餅！”一巴掌將瘦二哥打了個跟頭，手中的小錢兒也散落在地上。 瘦二哥：“你他媽打人，我跟你小子沒完！”一邊說著一邊急忙去撿地上的錢，卻沒有還手之意。 老黑走過來，一腳踩在瘦二哥撿錢的手上。 瘦二哥另隻手抱著老黑的腳聲嘶力竭地嚎了起來：“日你姥姥的！抬腳，疼死我了！” 此時，一輛洋車突然停在了人中仙煙館門前。身穿華麗的李寶英從洋車上下來，不時照顧著她那雙時髦的高跟鞋：“媽拉巴子的，真喪氣，一下車就碰上號喪打架的。” 瘦二哥哭喪地喊叫：“踩死人了，李老板救命啊！” 李寶英欲走，聽到喊聲便停下來：“我說，幹啥踩著人家的手不抬腳，是偷你了，還是搶你了？” 老黑很不情願地抬起了腳，瞅著身旁的李寶英：“你不就是福安裏妓館的老板嗎？你那裏的小妞白玩兒不給錢你幹嗎？” 李寶英憤怒地：“你他媽的放屁！” 老黑嘿嘿一聲：“你是窯子的老板，管不著我們煙館的事！” 李寶英剛要轉身，見周圍的人們都駐足觀看，忽地又停下來：“你想跟老娘叫號？” 老黑：“沒端你的飯碗，我憑啥怕你！” 李寶英怒視著老黑，一聲不響。隨後冷笑兩下：“不怕又能怎樣？” 老黑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起哄，立馬來了精神：“哎喲，我還真不信邪！”說著擼起袖子躍躍欲試。 李寶英也厲聲起來：“你敢動老娘一手指頭，我叫你從北市場躺著出去！” “看咱倆誰先躺下！”老黑正欲動手。 煙館王老板急忙從室內衝出來，高聲喊著：“老黑住手！”將老黑一把推到一旁，然後點頭哈腰地走近李寶英說，“李老板休怒休怒，我這夥計有眼無珠，不識個好歹，您屋裏坐，消消氣。” 李寶英見有個台階下，也就緩和了些說：“我說王老板，你這是從哪個耗子洞裏搗騰來這麼個蠢貨？你的煙館夥計都像這個蠢貨凶神惡煞似的，誰還敢來？” 王老板雙手抱拳道歉：“您說得真在理兒，都怪我，平時對下人少教育，您請屋裏坐，喝杯茶，我可有上等的毛峰。” 李寶英：“算了吧，我可沒工夫品你的茶，咱們都是忙人，各討方便吧。”說完，轉身欲走。 瘦二哥麵向李寶英雙手抱拳：“李老板，謝謝您了，我這兒給您作揖了。” 李寶英故作驚訝：“哎喲，鬧了半天，這不是瘦二哥嗎？” 瘦二哥露出尷尬的神色：“可不是嘛，我——” 李寶英：“你這個機靈人，幾天沒見，怎麼折騰成這個熊樣了？” 瘦二哥摘下破舊的瓜皮帽，遮擋著衣服上的破洞：“我，我……” 李寶英：“得得，別說了，我這兒正有事想找你呢，你跟我來吧。” 瘦二哥此時煙癮大作，哈欠連天已經動彈不得。李寶英見狀，從手袋裏抽出一張紙幣遞給瘦二哥：“你先去抽兩口，完事來找我。” 瘦二哥接過錢來，一百個恭維著：“一定一定，您可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今後您就是我的主子，我上敬天地，下孝您李老板，牽馬墜鐙，五體投地……”光顧著作揖鞠躬了，抬頭一看，李寶英已然走遠了，惹得圍觀者哄然大笑。 瘦二哥並不以為然，反而高高舉著紙幣，趾高氣揚地從老黑眼前走過去，大搖大擺進了煙館。 北市場人中仙煙館 門前 老黑憤憤地：“王老板你可真是的，對一個開窯子的娘們兒也這麼恭敬。我真搞不明白，這裏麵到底是咋回事？” 王老板神秘兮兮地：“你問的是她李寶英啊，她是個惹不得的主，如今她不但是福安裏的老板，而且也是慶豐茶園的房東。” 老黑：“慶豐茶園叫他買下了？她可真夠有錢的！” 王老板有些羨慕地：“她不僅有錢，而且有勢。你想想，姚錫久舊日的姘頭，誰敢惹！” 老黑似有所悟。 王老板：“你離開這裏吧，不然，那個娘們早晚要找你算賬！” 北市場黃家酒館 門前 筱麟坤和武青峰來到了黃家酒館門前。 武青峰：“我們就在這裏吧，二樓挺雅靜的。” 筱麟坤：“好！師長先請。” 北市場黃家酒館 室內 這是一間小酒館，有七八張桌子，正趕中午飯口，食客來往穿梭。 店小二招呼道：“二為客人裏麵請，二樓有雅座。” 店小二一邊引領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