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集
新舞台劇場 門前 新舞台門前，三四個人在往大門兩側掛演出廣告，一些路過的觀眾駐足觀看。廣告上以醒目的大字寫著： 特 邀 京 津 著 名 武 生 筱 麟 坤 來 新 舞 台 露 演 長靠戲《挑滑車》、《長阪坡》、《螺絲峪》 短打戲《豔陽樓》、《三岔口》、《鬧天宮》 （以上劇目輪換上演，由新舞台秦玉峰班底協助演出） 圍觀者絡繹不絕，議論紛紛。 會友客棧前堂 清晨 同住在會客棧的二和尚和打鼓佬陳先生剛剛坐在前堂，筱麟坤就從樓上走了下來。 筱麟坤：“兩位兄長好早哦！” 二和尚：“也剛剛起來。” 筱麟坤走至前堂：“還沒用早飯吧？” 二和尚：“我們從來不吃早飯。” 筱麟坤：“這怎麼行？走，我們同去吃早點。” 二和尚和打鼓佬陳先生客氣片刻。 於老板走來：“二位還客氣什麼，今晚筱麟坤老板打炮，吃頓早餐理所應當。我是吃了，沒吃照樣同去。” 幾人同時走出會友客棧。 永發合餐館 門前 二和尚、打鼓佬陳先生同筱麟坤走進了“永發合餐館”。 永發合餐館 室內 堂倌將油茶、小燒餅端上，三人吃了起來。 吃完早餐後，筱麟坤看了看懷表：“十點了，秦老板該到了，我們走吧。” 新舞台劇場 門前 筱麟坤、二和尚、陳先生三人來到新舞台門前，隻見廣告前的觀眾絡繹不絕，二和尚、陳先生很想看看光景，筱麟坤催促著：“快走吧，秦老板等著哪。” 幾人剛剛邁進新舞台的大門，新舞台秦老板迎麵而來：“恭候多時，筱麟坤老板裏邊請。”秦老板邊走邊說，“您看見了吧，濱江人最喜歡京津名角兒。” 筱麟坤：“這僅是一張皮，其實濱江的戲並不好唱，這裏懂戲的人太多。據說，濱江的票房有幾十個，可見一斑。” 秦老板：“得！您說對了。一旦在濱江唱紅了，長城內外哪兒都好唱，不是嗎？” 在秦老板的引路下，筱麟坤等人來到了秦老板的辦公室。這裏擺設簡單，卻掛滿了劇照。筱麟坤被這些劇照吸引住了。 秦老板向前介紹說：“這都是曾經在新舞台唱過戲的梨園翹首。您看有小達子、楊小樓、白玉坤、唐韻笙、高百歲、程硯秋、金少山、曹藝斌、李萬春、李少春……他們可都是濱江戲迷喜歡的皮黃藝人，曾在新舞台紅得大紅大紫！” 二和尚馬上接著說：“我們的筱麟坤老板也是京津名角兒，絕不會黑在新舞台的。您說是吧，秦老板？” 秦老板：“那是！新舞台從不請二路藝人在這裏打炮。這是新舞台的規矩。” 筱麟坤：“秦老板，我來介紹一下，二和尚不用說了，他是您的班底。這位是陳先生，專傍我的鼓佬。” 陳先生雙手抱拳：“請多關照。” 秦老板客氣地還禮：“好武生是要有個好鼓佬。” 新舞台劇場 門前 傍晚，新舞台門前熙熙攘攘，大門兩側懸掛的演出廣告在霓虹燈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 新舞台劇場 場內 舞台上的鑼鼓聲敲起，檢場的將一牌額立在台口的一側。 上書：開場碼《小放牛》。 人們漸漸進入了自己的座位。 新舞台劇場 場內 劇場內仍然有不間斷的噪聲。扔手巾、賣蘿卜、賣瓜子等小吃的紛紛接踵而來。 在二樓的包廂中，分別坐著姚錫久的三姨太和姚錫久同姓兄弟姚胡四。 武青峰、王麻子膏藥王掌櫃及錢莊嚴老板等坐在一樓旁側的三等坐席中間。當檢場的將寫有“楊小樓親授《挑滑車》”牌額立在台口的一側時，台下觀眾即刻響起了掌聲，待到筱麟坤飾演的高寵起霸亮相時，掌聲和叫好聲響徹整個劇場。 秦玉峰站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也不住地首肯。他興奮地拿出鼻煙壺，深深地吸了兩下，由於過多，開始不停地打噴嚏。為此他隻好退出觀眾席，向前台走去。 第二天，“尚和玉親授短打武生戲《豔陽樓》”的牌額剛剛立在台口，台下觀眾又是一片掌聲。 第三天，是“南北貫通長靠短打武生戲《鬧天宮》、《螺絲峪》”的牌額陸續掛出。待到《螺絲峪》出場時，全場鴉雀無聲，都被主人公徐鳴皋帶錘起霸感到震驚。特別是目光炯炯、凜凜威風“帥”勁兒，給觀眾一種新奇感。 當“覓路”一場開始，主人公徐鳴皋在粗獷而雄壯的嗩呐聲中，運用了迅猛緊湊的舞蹈動作來表現這位武將內心焦灼不安的心情，一對銀錘周身盤旋飛舞，尤其是在“追殺”、“殲敵”兩場中，主人公徐鳴皋以“鷂子翻身”、“轉錘”、“正反釣魚”及反正出手、陰陽接錘等，如磁力般吸取雙錘繞體上下，前後翻飛……讓觀眾大飽眼福，掌聲不斷，好聲震天。 武青峰、王麻子膏藥王掌櫃及錢莊嚴老板都情不自禁地喊起好來，坐在包廂的三姨太激動地將鮮花、耳環全部拋向舞台。 歪七、瘦二哥、於老板等紛紛站在劇場的最後一排，隨著觀眾哄起好來。 北市場 街道 清晨，報販手拿《小午報》、《大北新報》邊喊邊買：“賣報！賣報！筱麟坤在新舞台打炮，紅遍傅家甸，響徹濱江城！……賣報！賣報！《小午報》新聞……” 零星有人買張小報，瘦二哥路過，隨手拿出一個小錢，遞給報販手中，報販：“上次你還欠兩張小報錢呢？” 瘦二哥：“上次是上次，以後再還。”隨手拿一張小報走去。 報販：“哎……” 報販狠狠地啐了一口，罵一句髒話。買報的人遞錢買報。 筱麟坤母親住宅 門前 筱麟坤坐著歪七拉著的洋車停在母親住宅的門前。筱麟坤告訴歪七：“你等一下，把我娘送到會友客棧。” 歪七：“筱麟坤老板，你隻管去，我候著。” 筱麟坤：“這詞兒怎麼像太監說的。” 歪七：“我就是從你演戲的太監學的。” 筱麟坤笑了笑，摸了一下歪七的頭，然後向院子走去。 筱麟坤的母親宅 室內 筱麟坤進得門來，看見娘戴著老花鏡在打袼褙，忙說：“娘，少玉呢？” 陸老太太：“到下江催債去了。原來說你打炮前回來。這不，都十來天了，也沒個信兒……我還挺惦記著的。” 筱麟坤：“娘，您甭惦記著他，少玉辦事妥帖，現在的事難辦。尤其是催債就更難了。我今天回來讓您收拾一下，搬到我住的會友客棧。” 陸老太太：“搬什麼搬，我在這小屋都住慣了，房租還便宜，我哪也不去！” 筱麟坤在陸老太太的床邊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娘呀！這麼多年了，您為我和少玉操碎了心，您老年齡大了，身體也不怎麼好，還這樣操勞，讓我不忍心。我在外麵這麼多年了，也沒在您身邊盡孝，現在好不容易一家人團聚了，您就讓我好好孝敬孝敬您吧！” 陸老太太感動地流下了熱淚：“少亭兒呀！爹娘真沒白疼你呀！行，那就趕緊找車搬家吧！” 筱麟坤：“娘，洋車都雇好了，在門外等著呢。” 會友客棧 門前 歪七拉著老太太慢慢地停在了會友客棧的門前。會友客棧於老板立刻跑了出來，他殷勤地攙扶車上的陸老太太：“老太太，您可來了，這兒可等您半天了。” 會友客棧二樓 走廊 筱麟坤攙扶母親上樓走向預定的房間。於老板：“這可是會友客棧最好的房間。筱麟坤老板說請老太太來，我囑咐下邊立即倒了出來。” 這時，歪七將兩個包裹放在了床上，剛要離去，筱麟坤將他叫住：“等等，還沒給車錢呢。” 歪七露出一絲傻笑：“你不方便以後再說。” 筱麟坤：“親兄弟，明算賬。” 於老板看看筱麟坤，向歪七伸出拇指：“筱麟坤老板從來都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 會友客棧二樓 走廊 筱麟坤送歪七至樓梯口。歪七說：“你有啥事，找人說聲我就來。” 歪七下樓走去。 會友客棧二樓 房間 陸老太太認真地看看這，看看那兒，然後向走來的筱麟坤說：“孩子你住在哪裏？” 於老板：“就在前麵的三級台階上麵，一會兒領您去看看。”過了一會兒，於老板又說，“您看，樓上清淨得很。哦，您的隔壁新來了個說書的，一老漢領著個姑娘。” 這時，於老板聽見了什麼動靜，立即退了出來。 會友客棧房二樓 走廊 於老板在走廊一看，是正在上樓的西河大鼓藝人趙欣老漢，他手裏提著三弦子，隨後是他的姑娘趙小燕。 於老板：“瞧，說曹操曹操到。趙欣老漢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鄰居。” 趙欣：“怎麼？新來客人啦。” 於老板：“領著姑娘認識一下。” 趙欣和姑娘趙小燕直接向陸老太的房間走來。 會友客棧陸老太太房間 室內 於老板介紹：“這就是著名武生筱麟坤老板，這是筱麟坤的娘，陸老太太。” 趙欣雙手抱拳：“筱麟坤，筱老板，老嫂子，好哇！” 趙小燕鞠躬：“筱老板好，大娘好！” 筱麟坤：“你們好！” 陸老太太：“你們爺倆也好哇！”陸老太太喜愛地看著趙小燕，“瞧這姑娘，這個水靈勁兒。” 於老板：“他們父女倆是專唱西河大鼓的。” 陸老太太：“都是吃張口飯的，跑江湖，就是一家人。姑娘可夠俊喲！俺生倆兒子，就缺個姑娘，真是打心眼裏喜歡丫頭。” 趙欣：“筱麟坤老板，老嫂子，你們也該歇息歇息了，我們父女倆還要到北市場看看場子。” 於老板：“我也得下去看看，一會兒見！” 會友客棧房 走廊 筱麟坤走出房門：“恕不遠送。” 趙欣：“都是鄰居了，還客套什麼。” 趙欣、趙小燕和於老板邊說話邊向樓下走去。 傻子鞋店門前 下午 筱麟坤向北市場傻子鞋店走來。 傻子鞋店 門內 筱麟坤走進傻子鞋店，不等說話，店主急忙迎上，他拿著雞毛撣子撣了撣座位，隨後將一碗茶水端上：“筱麟坤老板你請坐。你的戲可火了濱江城啊！你沒瞧嗎，小報上說你是地道的京朝派一招一式，還有海派的瀟灑。你的《螺絲峪》簡直好極了，觀眾說什麼……叫嫻熟的技藝，虎虎生威。” 筱麟坤雙手抱拳說：“謝謝全老板的褒揚，其實我並不像小報上說得那麼好，隻是一個藝人罷了。今來一事相問，我的兄弟少玉何時回來？” 全老板：“他到下江催賬去了。——哦，是這麼回事，日前有人捎信兒說，舊賬不太好要，需要多待幾天。筱麟坤老板，家裏有事？” 筱麟坤：“……啊！因為少玉許多天沒有音信，我娘不放心。” 全老板：“我是想讓他先熟悉一下賬目，以後好管理店鋪……總不能讓筱麟坤老板的兄弟在這打雜是吧，再說……” 筱麟坤微微一笑：“不必勞神了，我想讓他辭掉這份工作，去幹他的老本行。我已與新舞台的老板說好了，讓他……” 不等筱麟坤把話講完，全老板搶過話頭說：“筱麟坤老板這話怎麼說，少玉在這兒不是挺好的嗎，我可沒虧待他呀！” 筱麟坤笑笑地解釋：“不是虧不虧，我們在一起，也好相互照應照應。好了，等他回來再說。”筱麟坤起身告辭。 傻子鞋店 門前 筱麟坤走出傻子鞋店。 全老板望著筱麟坤走去的背影：“這話怎麼說，少玉可剛剛明白了一點什麼叫賬目……” 青峰家具店 門前 筱麟坤無意中走至青峰家家店門前，他抬頭端詳著“青峰家具店”牌匾，隨口說出：“好一手隸書！” 武青峰聽到聲音，即刻走了出來，見是筱麟坤，立即興奮起來：“老弟如此閑暇，請到小宅喝杯茶吧。” 筱麟坤：“小弟路過此地，猛一抬頭，見一手好的隸書，讓我駐足。” 武青峰：“想不到老弟對書法也有獨到見解，這可是阿城鬆峰山道長題的字。” 青峰家具店 室內 武青峰、筱麟坤依次走進青峰家具店 武青峰、筱麟坤坐定後，一身穿短打扮的後生送上兩碗茶水。 武青峰問後生：“瑤瑤呢？” 後生：“在後院練功呢。” 筱麟坤呷了一口茶說：“本來是找小弟有些家事，出來走走，不想來到仁兄的門下，也算是緣分吧。 武青峰：“當然是緣分，認識老弟那日就是緣分的開始。看了老弟的打炮戲更是緣分有加。實不相瞞，老弟的武戲讓我一夜沒睡著。身上那個溜，跟頭那個帥，愚兄五體投地。” 筱麟坤呷了一口茶：“小弟隻是台上那點功夫，哪敢跟仁兄的真本事相提並論。” 武青峰：“其實舞台上的功夫是藝術化了，它是民間武術的蛻變。老弟你說對不對？” 筱麟坤：“實不相瞞，你的問題太深了，小弟有些不懂。” 武青峰：“武術的徒手就是拳術。我這裏的關東拳實際為太極拳和形意拳的演變，融會貫通了八卦拳、通臂拳，加以長拳、南拳的優長……應該說關東拳尚屬幼年時期，但是日本人特別喜愛。” 筱麟坤認真地聆聽著，過了許久又問：“敢問長兄，關東拳可否傳藝？” 武青峰：“當然傳藝，為的是弘揚中華武術嘛。” 筱麟坤：“既是這樣，為什麼不開武館卻開了個家具店呢？” 武青峰：“這你就不知了，滿洲國政府和日本人是不準開武館的，其實家具店隻是個幌子。” 筱麟坤：“這麼說濱江沒有公開的武館了？” 武青峰：“有，附近便有個英玉武館。” 筱麟坤驚詫地：“他為何可以開武館？” 武青峰露出一絲冷笑：“館主劉英玉有靠山哪。” 筱麟坤：“哦？什麼樣的靠山？” 武青峰解釋道：“劉英玉其實是區長姚錫九的鷹犬。” 筱麟坤：“姚錫九？” 武青峰：“姚錫九實際是個惡霸，他依仗日本人，在濱江市，在北市場橫行霸道，他開煙館、開妓院、開賭場，無惡不作。害得許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那個劉英玉就是姚錫九的一條狗！”說罷，他停了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這可是我們武林中的恥辱啊！” 筱麟坤沉思片刻：“原來是這樣。長兄傳藝可有武場？” 武青峰：“就在後院，我帶你看看。” 青峰家具店 後院 武瑤瑤正在練關東拳。 武青峰陪筱麟坤來到武場觀看武瑤瑤習練拳術。 武青峰：“你看，她現在練的就是關東拳術。” 筱麟坤：“女孩子練一套好的拳術可以防身護己。” 武青峰笑了笑：“不僅如此。練習拳術對增強人體肌肉、關節、韌帶、內髒器官和神經係統的功能有著良好的作用，女孩子也不例外。” 筱麟坤敬佩地望著武青峰：“長兄不僅武藝不凡，這方麵的知識也很淵博，真的讓小弟感到震驚。” 武青峰笑了：“這也是世道逼著我學的。” 筱麟坤微微點頭：“敢問長兄收有幾個女弟子？” 武青峰：“隻此一名。她是我的女兒，名叫武瑤瑤。” 筱麟坤肅然起敬：“真是將門出良才，這麼小的年齡居然有這麼好的拳術。” 武青峰將劍扔過去：“瑤瑤接劍！” 武瑤瑤一個鷂子翻身騰空而起，將劍穩穩地接在手中，順勢舞動起來。 筱麟坤隨口喊了一聲：“好身手！” 武瑤瑤：“爹，請來進招。” 武青峰抽過長槍，飛身向前，父女二人練起一套令人眩目的劍槍對打。 筱麟坤看得好不高興，情不自禁地叫好鼓掌。 英玉武館 練武場 由武青峰父女的對打演變成英玉武館眾徒弟們的對打。 劉英玉端坐椅子上喊著，指點著。 劉英玉：“進招要快，還要快！” 徐大褂子架著胳膊悄聲地走進英玉武館練習場，觀望片刻後，慢慢地向劉英玉走去。 徐大褂子畢恭畢敬地：“劉館主，你忙著呢？” 劉英玉看了他一眼，未加理睬。 徐大褂子獻媚地：“要講真功夫還得說英玉武館，你看那槍練起來就跟棍子不一樣，那劍耍起來就跟刀不一樣，啥叫本領高強？這就叫本領高強！要講打論鬥，誰也不是英玉武館的個兒，全濱江市練武的綁在一塊…… 劉英玉不耐煩地：“徐大褂子，你今天沒事幹跑我這兒來瞎嘞嘞是啥意思？” 徐大褂子：“好久不見了，今天我是打這兒路過，順便看看館主。” 劉英玉：“你少奉承，有話就快說，有屁趕緊放！” 徐大褂子：“你可真神了，一見麵就知道我有事找你，不……不是找你，是特意來告訴你。” 劉英玉：“啥事？你能不能少囉唆點，有話快說，你沒瞅我在看徒弟們練功嗎？” 徐大褂子：“今天碰巧我看見武青峰正在練他那破關東拳，我仔細一瞅，他竟唬人，就他那玩意兒連我都會，他那功夫跟咱英玉武術簡直沒法比，我心裏這麼想著，可這嘴就說出來了，武青峰一聽，火冒三丈，二話沒說，上來就跟我動起手來……” 劉英玉疑惑地：“他和你動手？” 徐大褂子：“對，沒錯。三下五除二……” 劉英玉冷笑兩聲：“你的膀子就讓人給卸了，你為了出氣，想找我幫你報仇吧？” 徐大褂子：“我算什麼呀？無賴。我連割臉都不怕，還怕卸膀子？我是實在聽不下他說的那些話。”徐大褂子說完，停了下來。他看著劉英玉欲言又止。 劉英玉：“說呀，怎麼啞巴了？” 徐大褂子：“我是怕你生氣呀。” 劉英玉：“那你就別說，滾吧！” 徐大褂子：“我說，我說，武青峰說，劉英玉那叫什麼武術？是糊弄孩子玩兒的小把戲，在我眼裏根本連瞅都不瞅，那叫啥練武？不就是大臭蟲帶一幫小臭蟲瞎起哄嗎？” 劉英玉拍案而起：“放屁！” 徐大褂子：“我要說一句假話，天打雷劈死我，出門栽跟頭摔死我。他這麼說你，我聽著不公就辯駁幾句，他就說我是幫狗吃食，他把你罵成狗了！” 劉英玉：“好個武青峰，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井水不犯河水，幹啥背地裏敗壞我？” 徐大褂子：“這不是明擺著嗎，把你踩下去，他不就上來了嗎。” 劉英玉氣憤地向門口走了幾步又停下，認真思考片刻：“武青峰你等著，咱們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劉英玉饒不了你！” 徐大褂子露出了得意的竊笑。 青峰家具店 室內 武瑤瑤高興地唱著皮影戲將飯菜擺放在桌上。 武青峰拿著寶劍從後院走進來：“得了，你別唱了，唱的是啥玩意兒，怪難聽的。” 武瑤瑤：“啥玩意？這叫皮影戲！你不願意聽，我說好聽著呢！北北書館聽聽去，那疙瘩來了個皮影班，手拿著影人擺弄，可有意思啦！” 武青峰將寶劍放到劍鞘中，不屑一顧地：“不就是老奤影嗎，早見過。” 父女二人坐下來吃飯。 武瑤瑤：“爹，這幾天北市場的人背地裏都在說你呢，知道嗎？” 武青峰驚疑：“說我，說我啥？” 武瑤瑤：“放心吧，都在誇你呢。” 武青峰吃了一口飯：“都老家夥啦，有啥好誇的？” 武瑤瑤：“人家說，要不是你整治了徐大褂子，北市場這幾天能少了許多打架的？不過治得還輕，應該把徐大褂子的腿打斷，叫他永遠別出門！” 武青峰：“其實那天我也沒想治他，哪承想，還沒咋的，他的膀子就掉了。後來我一想，如今世道這麼亂，今後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還是不管為好。” 武瑤瑤：“你後悔啥，像徐大褂子這樣不咬人硌硬人的貨就該整治，省得他老是欺人，騙人加訛人。再說了，你那天要不管閑事也不會認識大武生筱麟坤呀！” 武青峰：“得罪了徐大褂子是該著，認識了筱麟坤也是緣分。” 武瑤瑤吃罷飯拿起衣服欲走。 武青峰：“幹啥，吃完就要走？” 武瑤瑤：“看皮影戲去，今天這碗哪，麻煩您老人家收拾了。” 武瑤瑤說完風風火火走出門去。 會友客棧 前廳 陸老太太拿著一盆衣服從樓上走下來，一失足滾下樓梯。 此時，正巧拿著弦子的趙欣與女兒趙小燕走進，小燕見狀急忙跑過去攙扶。 趙小燕：“大娘，摔著沒有，我攙您起來。” 客棧於掌櫃也聞聲走過來相助。 於掌櫃：“哎呀！這人上了歲數，腿腳不便，可得注意呀。” 趙欣：“老嫂子你也是，洗衣服吱一聲，叫燕子洗呀，快上樓看看摔壞沒有？” 趙小燕攙扶陸老太太上樓。 會友客棧陸老太太房間 趙欣與小燕扶著陸老太太走進屋，將陸老太太安頓在床上躺下。 趙欣：“看看摔哪兒了？” 陸老太太：“不礙事，腳挫了一下。” 趙欣：“燕子，拿點燒酒給你大娘搓搓腳，我去弄點吃的，老嫂子你就別動了，飯做好我送過來。”說罷，趙欣拿著弦子走了。 陸老太太：“這人呀，一老哇就不中用嘍。” 趙小燕到她們房間取來一瓶燒酒，然後倒在小碟內燃著，用手蘸著燒酒為陸老太太搓腳。 陸老太太：“燕子呀，你爹和你這是打啥地方回來呀。” 趙小燕：“去北市場魏家茶社給茶社老板試了幾段唱。” 陸老太太：“這麼說快演出了？也不知這魏家茶社唱大鼓上座咋樣？” 趙小燕一邊為陸老太太搓腳一邊說：“我想，隻要認真演唱會行的。不過……聽說北市場朗吟軒茶社那個地方還行，常年有唱大鼓的。” 陸老太太：“那就到朗吟軒茶社試試唄！——哎喲！” 趙小燕立馬停住了手：“大娘！是不是我的手重了？” 陸老太太：“不是！就是你剛剛捏的那個地方崴的。對對——哎喲！” 會友客棧 前廳 於掌櫃迎向進門的筱麟坤：“您可回來了，老太太滾樓梯了。” 筱麟坤一驚：“是嗎，我去看看。”筱麟坤正欲上樓。 於掌櫃：“等等，這兒有您一封信。” 筱麟坤接信：“謝謝您了。”言罷急速上樓。 會友客棧陸老太太房間 室內 趙小燕在繼續為陸老太太搓腳。 筱麟坤匆匆進門：“娘，您怎麼了？” 陸老太太：“瞧你一驚一乍的，沒事。” 趙小燕：“麟坤老板放心吧，大娘隻是把腳崴了一下，用酒搓搓就好了。” 陸老太太：“燕子啊，成天在一塊住都是熟人了，別張口老板閉口老板的，見外！” 趙小燕也不好意思起來：“那我……” 陸老太太：“就叫他麟坤，起名就是給人叫的嘛。” 筱麟坤笑笑：“娘說得對，小燕謝謝你，你歇會兒，我來。”說著替下小燕，動手給母親搓腳。 陸老太太：“哎喲，你算了吧，手那麼重，我可受不了。” 趙小燕：“還是我來吧。” 趙小燕蹲在陸老太太的腳下，繼續為她搓腳。筱麟坤回身洗了一下手，然後說：“娘，我爹來信了。” 陸老太太很是高興地：“趁著沒事趕緊給我念念。哦，忘告訴你了，今天少玉回來了。他去鞋店交完賬就回來。” 筱麟坤：“小弟回來我就放心了。” 趙小燕用一塊熱濕毛巾將陸老太太腳蓋上：“大娘，這腳先用熱毛巾敷一下，等會兒我再來給您搓。”言罷，拿起洗衣盆和陸老太太要洗的衣服。 陸老太太忙喊：“燕子你別管，我能洗。” 趙小燕：“大娘，還是您別管了。”走了出去。 陸老太太：“麟坤你看，這姑娘多懂事。” 筱麟坤岔開話題：“我還是給您念信吧。” 陸老太太：“對對，快念。” 筱麟坤念信：“少亭吾兒，日前在東寧見到了少玉，你的情況略知一二。少玉已返濱江，不知到否？奉天一別甚念，吾自下江半年有餘，逢站必到，雖多有江湖人從藝，卻少有立足之地，倭寇橫行，民不聊生，加之官府惡霸橫行暴斂，生存艱難。兩月前寧古塔一女藝人被日本人強暴，梨園中人激情憤慨，聯眾抗議無果，最後將日本兵營點燃，遂全班跑到海參崴唱戲。雖能賺上幾個小錢，總不比守家在地穩妥。特告吾兒一切謹慎，勝寒無高處，饑飽盡可終。月底返濱江勿念，父字康德九年八月初八日。” 陸老太太興奮地剛要站起來，“哎呀”一聲又坐在了床上。 筱麟坤急忙走來：“娘！別動，要什麼說聲就是了。” 陸老太太：“我什麼也不要。我是說你爹回來全家可就團圓了。” 筱麟坤：“是呀，全家都團圓了。”他憑窗佇立，心情沉重。 北北書館 門前 書館門前牆上醒目的廣告牌： 特邀河北樂亭正宗皮影王華班來館上演三審公案皮影戲 《審龐文》、《審湯勤》、《審張驢兒》 李寶英在穿戴一新的瘦二哥陪同下，來到廣告牌前，他們駐足觀看。 李寶英：“這種玩意兒你覺得咋樣？” 瘦二哥：“這種皮影戲，老百姓都叫它老奤影，看的新奇、明白，倒挺受歡迎，名聲雖不如皮黃大戲，可它用人少，道具不多，場地也隨便，一塊白布就頂了個大戲台，跑碼頭十分方便，賣藝糊口應該是沒問題。” 李寶英斜視了一眼瘦二哥：“我沒看錯人，你還真有點頭腦。” 瘦二哥有些不解：“頭腦……” 李寶英：“現在反正也沒啥事，咱們進去瞅瞅。” 瘦二哥：“你也愛看這玩意兒？” 李寶英：“瞅瞅嘛。” 瘦二哥跟隨李寶英進了北北書館。 北北書館 場內 書館老板迎過來：“哎喲，李老板光臨，你咋這麼閑著，我給你找座兒。” 老板殷勤的給李寶英二人找好座位：“你少坐，我去給你沏壺好葉子來。” 李寶英：“不用了，瞅一眼就走，要是方便就來盤瓜子磨磨牙吧。” 老板應聲轉身，忽見武瑤瑤走來：“喲——武小姐來了，我給你找個座位！” 武瑤瑤：“別小姐、小姐的，再叫我可急了！” 老板應聲：“好好！不叫！你——” 武瑤瑤沒理老板，直向後台走去。 北北書館 後台 王長順、佟桂秋、王華及兩個師兄弟正忙著做開演前的準備工作。 武瑤瑤好奇地走了進來，四處觀望著。 佟桂秋：“這位小姐是看戲的吧？” 武瑤瑤有些不好意思：“你可別叫我小姐，我隻不過是個學武術的丫頭。” 佟桂秋：“這位小姐說話可真有意思。” 武瑤瑤：“大媽，你咋還叫小姐，我姓武，就叫我武皮影吧。” 佟桂秋奇怪地：“舞皮影……你也是擺弄皮影的？” 武瑤瑤：“不是，我姓武，文武的武。我愛看皮影戲，我來看好幾回了。” 佟桂秋：“哎喲，這可真難得。” 武瑤瑤：“大媽，我今天就想在這兒看，中不？” 佟桂秋：“你要不嫌棄咋不中呢。” 武瑤瑤高興地一鞠躬：“謝謝。” 北北書館 前台 鑼鼓響起，幾個影人在台上對打起來。 李寶英吃著瓜子：“我說，你要是明白的話，瞅這個班子咋樣，要是中，把他們撬過來，到咱慶豐茶園演幾天，前台由你張羅著。” 瘦二哥受寵若驚：“您這麼抬舉我，我一定肝腦塗地地孝敬您，保準把您的錢匣子裝滿，不過接這樣的小班子給慶豐茶園開張……” 李寶英斜著眼睛：“咋的了，啞巴了，有話就說，我可不稀罕吞吞吐吐的！” 瘦二哥試探的：“您別急，我是怕說走了嘴。” 李寶英：“怕說不對心思是吧？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說的對錯我都聽不出來還敢當老板？” 瘦二哥：“是的是的，我的想法是，許多年來這北市場從沒進過大戲，若是接個皮黃班子來準成。就是……就是開銷可比這小班子要大。” 李寶英：“花錢咱不在乎，有好的嗎？” 瘦二哥：“新舞台在天津接來個唱武生的筱麟坤，我看不錯。” 李寶英：“筱麟坤？” 瘦二哥：“我看過他的戲，不但玩意兒地道，扮相也帥氣。” 李寶英思索著：“是嗎？我倒要見識見識。” 這時，影窗上顯出了《審龐文》的一段戲，李寶英抓了一把瓜子拽著瘦二哥往外走。 北北書館 門前 李寶英說：“大段唱腔讓我發煩，越聽越不愛聽，這個腔調我實在受不了，還是接個皮黃班子來吧。” 瘦二哥雙手抱拳，以京戲的腔調說了聲：“得令——哪！” 李寶英：“怎麼，說唱就唱上了。” 北北書館 門前 三名英玉武館的門徒晃晃悠悠地走過來，顯然是喝過了酒。 門徒甲：“兄弟，走，咱們也進去瞅瞅是啥玩意兒。” 門徒乙：“破皮……皮影戲，有啥好瞅的，不瞅！不……不如逛……窯子。” 門徒丙：“你他媽的瘋了，要……要是逛窯子，叫師父知道，非打……打死你！” 門徒甲：“走吧，進去瞅瞅。” 三人攙攜著進了書館，一個個踉踉蹌蹌。 北北書館 場內 三門徒進了書館，皮影戲已然開始。門徒們看了一會兒覺得乏味。 門徒乙揉著眼睛：“媽的，啥破玩意兒，亂七八糟的，都是雙……雙影，一點瞅不清，走咱，咱們上後台看去！” 三人說完徑直向後台走去。 老板見狀急忙攔住：“三位三位，來來，看不清我在前邊給你們找座兒。” 門徒丙：“去……去你媽的，誰……誰用你！”一把將老板推個趔趄。 北北書館 後台 三門徒進到後台就拿起影人跟著耍起來。 王長順扔下表演的龐文影人：“先生先生，這可不能動！” 門徒甲：“咋、咋的不能動？” 王長順解釋道：“我們正在演戲呀。” 門徒甲：“我他媽給你演個瞅瞅。”說完又去拿影人。 前台開始騷動，有的觀眾見事不好開始退場。 王華氣極了，他扔下手中板鼓：“不許動！我們正在唱戲！” 門徒乙：“什麼不許動，我他媽的撕！”拿起影人就撕。 王華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搶，門徒乙過來一腳將王華踢倒，王華額頭撞在牆角即刻流血不止。三門徒瘋狂地撕影人，卻怎麼也撕不開。他們用腳踩，用力地踩。 佟桂秋見滿麵是血的王華，立即喊了起來：“沒王法了，快救人呀！” 門徒們走向台中央，一把將演皮影的幕布拽了下來。 台前的觀眾大亂。 北北書館 台前 觀眾起堂，紛紛向外跑去，整個書館一片混亂。 觀眾們高喊著：“炸園子了！” 北北書館 後台 三門徒開始砸影窗。 王華帶著傷痛左攔右擋無濟於事，站在後麵的武瑤瑤有些怒不可遏。 門徒甲揪過王華，拿起水壺就要砸去……在關鍵時刻武瑤瑤飛起一腳，將水壺踢飛，三門徒氣急敗壞地圍攻武瑤瑤，在一對三的廝打中，武瑤瑤大顯身手，將三門徒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最後，三門徒落荒而逃。 王長順眼見三門徒凶神惡煞的樣子，緊緊地護著妻子佟桂秋。 開始時，王華和幾個皮影班的師兄弟被武功高超的武瑤瑤的出現，激動不已。但一見三個門徒打一個女後生，又有些擔心。後見三個門徒被打跑，才鬆了一口氣。 武瑤瑤打掃著身上的灰塵，剛要走去，王華和幾個小弟兄將她圍住。 王華欲跪：“多謝小姐救命。” 武瑤瑤急忙扶起王華：“可別這樣，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來就該這樣。” 王華：“救命大恩，無以為報，實在愧疚。” 武瑤瑤：“小事一樁，談不上報答，看樣子，你就是王華吧？” 王華：“在下王華。但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武瑤瑤笑笑說：“你就記住我叫武瑤瑤就算報答了。” 王華重複著：“武瑤瑤。” 北北書館老板拽著武瑤瑤不放：“姑娘別走，這書館砸得亂七八糟的總得給個說法吧。” 武瑤瑤：“這……鬧事又不是我引頭兒，該找那三個醉鬼要去！” 王華急忙走來：“田老板，這事與武瑤瑤小姐無關，所有損失從我們的分賬中扣除就是。” 武瑤瑤立馬接過話茬：“不！是我將三個醉鬼打跑的，這錢由我來出。明天我送來就是！” 武瑤瑤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書館。 北北書館 門前 王華緊追兩步，武瑤瑤已經沒有了蹤影。 北北書館老板站在門外：“她是武青峰的女兒，開家具店的武青峰。” 王華麵向北北書館老板：“人家是為我們抱打不平，所有損失都該由我們來承擔！” 王長順和幾個徒弟同聲說：“對，損失都由我們來承擔！” 北北書館老板：“這我不管，反正得有人包賠。”說罷，北北書館老板走了進去。 王華一直站在那裏，深思著什麼。 傅家甸郵局 門前 筱麟坤和少玉坐著歪七的洋車停在了傅家甸郵局門前，筱麟坤下得車來，走近郵局，過了片刻出來叫少玉和歪七進去，三人將一大妝奩木箱抬出。 歪七：“好大的箱子，裝的是什麼？我能拉下嗎？” 陸少玉：“能，都是唱戲的行頭。” 歪七扶著洋車，筱麟坤和陸少玉將木箱抬上了洋車，然後搬扶著洋車前後的沉重，待到歪七認可時兩人才鬆手。 歪七扶著洋車小跑在傅家甸的街道上，筱麟坤和陸少玉緊跟其後。 會友客棧筱麟坤房間 室內 筱麟坤打開妝奩木箱，然後將行頭一件一件地擺放在床上、床下，當拿出最後一件“箭衣”時，從中散落出兩個信封。筱麟坤拿起來，其一是師父寫給筱麟坤的信，另是裝有一張三百塊大洋的銀票，信中寫道： 少亭兒：來信已經收到，隻因不便才沒給你寫信。你走之後，我進了局子，在裏麵待了十六天，是天津梨園公會花了二百大洋才把我保釋出來的。後來聽說那位公子，也就是張貴沒有死，已癱瘓，生不如死。但此案沒有撤，據說張貴家屬死死地咬住凶手不放，為此你我都不可大意。且記有句老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