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集(1 / 3)

第 十 集

海河碼頭 船頭  佟桂秋許久不說話。月光下,艄公看見佟桂秋眼中噙著淚水。  艄公望著她許久,聲音很輕的:“你不願意?”  佟桂秋拭著淚花不做聲,艄公又問一句仍然不作聲。艄公有些不耐煩了,他站了起來,剛要走,佟桂秋發話了:“不!我不配!”  艄公見佟桂秋越哭越厲害,馬上追問著:“有什麼不配的,他沒娶,你沒嫁,正配!正配!”  佟桂秋翕動著嘴唇,卻一個字沒說出來。  艄公有些蹊蹺,久久地望著眼前的姑娘。  佟桂秋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說:“我……我生過孩子。”  艄公怔住了,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然後輕聲地:“你結過婚?”  佟桂秋:“我……我是受騙的!”說罷,佟桂秋跑向艙內,失聲地痛哭起來。  艄公佇立在船頭,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遠處,隻見煙袋杆頭處忽明忽暗。  海河岸邊 翌日清晨  王長順和幾個皮影班師兄弟分別拎著酒肉向船頭走來。  海河碼頭 船頭  艄公看著王長順等人買了許多好吃的,忙說:“看來我們中午有好嚼裹啦。”  大師弟:“這可是我們長順師哥為艄伯買的,都是你愛吃的。”  艄公從師兄弟甲手中拿出一塊熟肉,嘴裏一扔,有滋有味的嚼了起來。  二師弟:“艄伯也該獻上一個菜吧!”  艄公立時從船尾拉上一個網兜,隻見一個活蹦亂跳的大魚緊緊地扣在網兜中。  艄公:“這可是海河中的名魚,夠我們吃上兩天啦!”  海河碼頭 船艙  王長順將酒肉放在船艙的小方案上,剛要出去,佟桂秋喊住了他:“長順哥,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王長順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也不客氣地把上衣脫下。  外麵響起艄公的喊聲:“長順,快來燒菜!”  海河碼頭 艙外  艄公和長順燒菜,佟桂秋提著木桶來到船頭,打水、洗衣服。  艄公拍了一下王長順的肩,指著船頭洗衣服的佟桂秋說:“你看這姑娘怎樣?”  王長順:“艄伯,您也拿我開心!”  艄公:“我可是認真的。姑娘沒嫁,你沒娶,這可是天賜良緣。”  王長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艄公:“我觀察好幾天了,她對你有這個意思。不過……你要主動些”  王長順更不好意思了:“我……我……怎麼個主動哇?”  艄公:“這有什麼?你也是二十好幾的男子漢啦!”  艄公看了看王長順笑著說,“你們戲文中不是有一句叫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在戲台上你挺精靈的,怎麼在戲台下就崴泥哪!”  王長順:“可是我——”  艄公:“我什麼,你磨不開,聽我的就行。”  海河碼頭 船艙內  王長順領著皮影班兩師弟,加上艄公、佟桂秋五人坐在船艙一起吃飯。  二師弟:“師哥說了,昨天晚上挺累,小師弟回家了,等他回來,給補上。今天大家喝點小酒,請艄伯、佟姐作陪。大家都端起酒杯。”  二師弟:“就你總是想著小師弟。”  王長順:“誰讓他是老幺哪!我們總要有點偏心眼兒,這是師父最後的囑咐。”  二師弟:“好了,大家都端起碗來。”  王長順、艄公和兩位師兄弟都端起來酒碗,唯佟桂秋沒端。  艄公看看說:“都端起碗來,你怎麼……我們都聽二師哥的。”  佟桂秋:“我……我不會。”  王長順:“少喝點嗎?其實,我也不會喝酒。”  大師弟看大家端起酒碗後:“我們每人都要喝一大口燒酒。”  先從艄公、王長順、兩師兄弟依次輪後,到佟桂秋時,佟桂秋仍然堅持不喝,無奈之下,王長順接過酒碗:“姑娘家不喝,我替喝!”說罷,喝了一大口,“看看,誰也比不了我吧!”  二師弟:“好!大師哥替嫂子喝了!”  長順紅著臉說:“師弟你——”  佟桂秋頓覺無地自容,急忙走出船艙。  海河碼頭 艙尾  飯後,佟桂秋在洗刷碗筷。  海河碼頭 船頭  船頭隻剩下艄公和王長順,艄公輕聲地:“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下月初一咱們就辦兩桌,算是你們正式結婚!”  王長順望著老艄公,不知說什麼好,艄公拿起煙袋杆敲了一下王長順的肩說:“就這麼辦了!”  海河沿岸 飯莊  幾天後,在海河岸旁的一家小飯莊內,王長順皮影班藝人,艄公及鎮上的幾位皮影戲迷相繼為王長順、佟桂秋結婚賀喜,人雖不多,很熱鬧。  王長順、佟桂秋拜天地後,開宴酒席。  海河碼頭船艙 傍晚  船艙中間貼著兩個紅色雙喜字。王長順、佟桂秋兩人相視許久。  佟桂秋:“長順哥,我——”  王長順坐在佟桂秋的身旁:“是不是想告訴我——”  佟桂秋:“我——”  王長順拉著佟桂秋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艄伯都跟我說了,你放心,有一天我一定幫你找回那個孩子!”  佟桂秋望著王長順,淚水簌簌地落下。  王長順順勢將佟桂秋摟在懷中。  某地小鎮 街市  王長順打著小旗,上書有“長順皮影班”。後麵跟著有佟桂秋和三個小師弟。他們肩挑手提地在街市中行走。  陸路皮影戲台 晚  一個較為偏僻的陸路碼頭,王長順皮影班在唱皮影戲。  佟桂秋一邊操縱影人,一邊與拉大弦的王長順對唱《秦香蓮》的影腔:  佟桂秋(秦香蓮)唱:  秦香蓮未開言淚珠淋淋,  三年前為科考你把京進,  千言萬語囑咐夫君,  倘若是中皇榜早報音訊,  也免得二雙親終日裏盼子倚門。  誰曾想咱家鄉連遭饑饉,  草堂上餓死了二老雙親。  王長順(陳世美)唱:  聽說二爹娘雙雙喪命,  心悲傷欲痛哭不敢高聲,  秦香蓮她為我把孝來盡,  說的我心羞慚無有話雲。  ……  秦香蓮說的是真情至理,  心問口口問心理短情虛,  叫一聲秦香蓮我的……  舍不得榮華富貴這身上的紫羅衣。  佟桂秋(秦香蓮)唱:  我母子千裏迢迢來尋你,  你不該狠了心不認為妻,  常言道虎毒不食親生子,  難道你讓他們無靠無依。  陸路碼頭 戲台下  一些老年觀眾一邊看戲,一邊拭淚,有些中年婦女還哭出了聲音。  陸路碼頭 皮影戲台  王長順(包拯)唱:  慢說你是駙馬到,  就是那鳳子龍孫我也不饒,  頭上打下烏紗帽,  身上再脫你的蟒龍袍。  蘆席卷了陳世美,  鍘死了負義人再奏當朝。  陸路碼頭 皮影戲台  皮影戲中當幾個劊子手將陳世美扛到鍘刀前一刀鍘掉陳士美的人頭時,秦香蓮當場昏厥過去。  陸路碼頭 皮影戲台下  大部分觀眾鼓起了掌聲,也有許多女觀眾流下了同情秦香蓮母子的淚水。  一些觀眾開始退場。  陸路碼頭皮影戲台下 深夜  王長順、佟桂秋和幾個師兄弟在收拾影窗。有的觀眾仍不肯離去,非要看看秦香蓮的演唱者。  小師弟:“大嫂唱得真好。你看,許多觀眾不肯散去,有的還都流淚了。”  三師弟:“你沒聽說有的觀眾上台要揍陳世美!”  二師弟:“要真揍就得揍大師哥啦!”  小師弟:“那還了得!新嫂子要心疼死!”  三師弟:“看出來了,大師哥真的沒白心疼小師弟。”  二師弟:“那是!忘了,小師弟回家那天我們吃好嚼裹,給小師弟留了好幾天,都餿了。”  三師弟:“後來大師哥給他補了一碗餛飩。”  二師弟:“還有那事?”  小師弟得意地:“那是!”  陸路碼頭皮影戲後 深夜  回家的路上,王長順、佟桂秋緊並肩扛著影箱道具向江邊走。  幾個師兄弟在身後輕聲地議論著。  小師弟:“看看大師哥那個親密勁兒!”  三師弟:“你眼氣了。有能耐你也找個,我們都來幫你!”  小師弟:“我可沒大師哥那個福。”  二師弟:“怎麼沒那個福?咱們師兄弟數你最小,到時候沒準你娶個白娘子做老婆!”  小師弟:“我要真的娶個白娘子做老婆,首先讓她發水把你倆淹死。誰讓你倆老欺負我!”  三師弟突然高叫了起來:“好你個老幺!怪不得師父活著時說你老幺賊精六怪,娶個白娘子先淹我們哥倆,要娶個白骨精還不把我們哥倆吃了!”  二師弟:“行了。別鬥嘴了,大師哥都到碼頭了。咱們快點跟上,明天還到下個碼頭去哪!”  碼頭簡陋居 室內  一陣“哇哇——”的聲音使門外駐足的王長順興奮起來。  接生婆由屋內走出:“恭賀貴子!”  碼頭簡陋居 室內  王長順將一碗熱湯端向躺在床上的佟桂秋,佟桂秋喝了一口後:“太淡,我喝不下去。”  王長順:“淡點好。喝吧,這是肉湯,好下奶。”  佟桂秋艱難地將一碗肉湯喝了下去。王長順把碗放在桌案上後,又回來觀看繈褓中的嬰兒,王長順和佟桂秋兩人都喜形於色。  佟桂秋看著嬰兒的臉蛋,不停地吻著。她抬起頭問身旁的王長順:“起個什麼名字呢?”  王長順自言自語地:“是呀,叫什麼名字好呢!”  碼頭簡陋居 傍晚  佟桂秋懷中抱著繈褓的嬰兒等待著王長順的歸來。  約有天黑時,王長順回來了,推門就問:“吃奶了嗎?”  佟桂秋:“誰吃奶了?”  王長順:“孩子。”  佟桂秋責怪著:“那你不說清楚。”佟桂秋拍著剛要睡熟的嬰兒又說,“你以後聲音小點兒,別嚇著孩子。”  王長順應聲著:“是!”  兩人都笑了。  王長順回頭從褡褳中取出豬肘子,遞給佟桂秋:“快去點火,煮湯好下奶。”  佟桂秋將嬰兒放在炕上接過肘子:“這要花多少錢喲!”  王長順“沒多少!快去吧!”  佟桂秋拿著豬肘子向門外走去。  碼頭簡陋居 偏廈  佟桂秋借著月光煮肘子肉,她一邊往爐坑中添柴,一邊拉著風箱,臉上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感。  碼頭簡陋居 室內  王長順一邊看著熟睡的嬰兒,一邊俯在小桌上,用毛筆寫著什麼。突然間“王華”二字呈現在眼前,立即拿著寫好的“王華”二字向偏廈煮肘子肉的佟桂秋跑去:“叫王華!王華!”  佟桂秋站起來,拿著“王華”二字:“好!就叫王華。”  北方城鎮 街道  王長順和幾個師弟拉著板車走鄉串鎮,佟桂秋身背著王華,手中拄著木棍緊跟其後。  北方城鎮 山路  大雪覆蓋著大地,王長順和幾位小師弟拉著板車艱難地行駛,佟桂秋和已經長大的王華幫助推車。  北方鄉鎮廣場 晚間  北方集市廣場中,遠遠地望著“王華皮影班”的影箱亮著。  一陣鑼鼓聲響起,鄉鎮民眾陸續向廣場走來。  王長順領著小師弟和三個小徒弟敲打著鑼鼓。  十餘歲的王華與母親佟桂秋同台演唱皮影戲《七仙女下凡》。觀眾給予熱烈的掌聲。  北方鄉鎮 集市  王長順、佟桂秋與成人的王華撐杆打起醒目的繡金橫額“皮影戲王華班”。  王華班演唱皮影戲的海報貼在大街小巷,觀者盈盈。  ——閃回結束  鬆花江壩基 傍晚  天漸漸黑了下來,佟桂秋仍跪坐在墳旁。  一陣悶雷響起,佟桂秋打了個寒戰。她慢慢地站起,一步一回頭地向前走著。  墳頭越來越遠,雨越下越大。  北北書館後院 板棚  佟桂秋踉蹌地走進這座臨時的住房,她也不點燈,靜坐在那裏伴隨著如注的大雨和漏雨連連的板棚,直至天明。  北北書館院外 清晨  天陰得像鍋底一樣,滾雷一陣接一陣,大雨滂沱。  北北書館後院 板棚  北北書館掌櫃走進漏雨連連的板棚:“老嫂子,這是一碗米飯,你吃點吧。”  佟桂秋目不斜視。  北北書館掌櫃將米飯放在不漏雨的案子上,離去。  北北書館後院 室外  佟桂秋木訥地走出。  佟桂秋在雨中闃無一人的北市場街道上行走。  姚胡四宅院 門外  大雨不住地下著。  佟桂秋拚命地敲打著院門:“開門!還我王華!……”  佟桂秋聲嘶力竭地喊著,最後變為哀求的哭聲:“你們讓我見見王華吧,他爹都死了,我也活不多久了,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們了。”  一大漢無奈地將門打開,佟桂秋急忙就要往裏闖,被大漢攔住:“我實話告訴你,你就是再喊一個月也沒用,你兒子不在裏麵!”  佟桂秋:“不,你騙我!有人看見他了。”  大漢:“我說了,他不在裏麵,他沒用了,廢了!四爺憑啥白供他大煙抽!”  佟桂秋愣愣說:“我的兒子被你們糟蹋了!還我的兒子!”說罷佟桂秋用頭去撞大漢。  大漢:“跟你好說好待的,你還發起瘋來了。告訴你吧,你兒子被送進矯正輔導院了,你去找吧!”  大漢“嘭”的一聲,將大門緊緊地關上了。  佟桂秋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地上。  雨仍然在下著。  矯正輔導院 樓內  佟桂秋在走廊內走著,在門窗均安有鐵柵欄的房間尋找著……  各房間內囚禁著不同類型的市民。  有的龜縮在木板床上,形同餓殍。  有的在斑駁的牆壁上扒著牆皮,手指滴著血。  有的雙手把著鐵柵欄,睜大雙目呆癡或瘋狂。  佟桂秋驚恐萬端,終於停在一個房間的門外,從門上的窗口向裏望去:王華躺在木板床上,正在痛苦地經受著毒癮的折磨……  佟桂秋急切的高喊:“王華!華兒!”王華呆滯的目光看了看她,居然毫無反應。  佟桂秋痛苦地呼喚:“華兒,媽來看你了,我是媽媽,你不認識我嗎?”  王華充耳不聞地呻吟起來。  佟桂秋:“完了……完了,我的兒子……”佟桂秋在極度悲痛中昏倒在地。  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兩個大漢,用腳蹚蹚佟桂秋,沒有動靜,架起佟桂秋向門外拖去。  矯正輔導院 門前  兩個大漢拖著佟桂秋走出門外,將她扔在門外的泥水坑中。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衝刷著佟桂秋身上的泥水。  佟桂秋慢慢醒來,抬起頭來,望著矯正輔導院的大門發呆。  “濱江市矯正輔導院”的木牌子醒目而又令人恐懼地掛在牆上。  北市場 街道  佟桂秋滿身汙泥,步履蹣跚,手裏擺弄著一個皮影魔鬼,木訥地哼唱著:“前世未修善,今生招禍災,當年扔了繈褓子,今朝華兒不回來,該呀!該,該……”  北市場 街道  日本憲兵巡邏隊開著摩托車在北市場街道上行駛,眾人躲避。佟桂秋全然不覺,隻身獨行。  慶豐茶園 門前  日本憲兵巡邏隊的摩托車將佟桂秋撞倒後,揚長而去。  佟桂秋仰麵躺在慶豐茶園門前,有氣無力地自語:“孽障啊!孽障!”  佟桂秋慢慢地爬起,望著遠去的摩托車:“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傅家甸大新街 公路  筱麟坤乘一洋車拐過,向北市場方向駛去。  北市場 南門外  筱麟坤由南門進入北市場。  慶豐茶園 門前  佟桂秋蹣跚行走。見一洋車跑來,猛地撲去,洋車將佟桂秋撞倒。車上坐的是筱麟坤,他急忙下車,將佟桂秋攙起。  筱麟坤關切地:“這不是王華班的大媽嗎?怎麼成這個樣子了?”望著站在一旁的車夫,“快看看撞到哪兒了,好送醫院瞧瞧去!”  車夫猶豫著:“我……”  筱麟坤急了:“我不能讓你掏錢!”  車夫這才走向佟桂秋問這問那。  佟桂秋猛地站起,掙脫離去。  筱麟坤緊跑幾步:“我看看撞壞沒有?”  佟桂秋猛然地拉住筱麟坤:“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他們欺侮我……”  筱麟坤看看佟桂秋,見沒啥事兒,取出幾個大錢,遞與車夫,車夫謝過離去。  筱麟坤走在佟桂秋身旁:“大媽,我送您回家吧。”  佟桂秋恐懼地:“不!我不回家!我沒有家!我……”起身跑去,與剛剛從慶豐茶園走出來的李寶英撞個滿懷。  李寶英高叫了一聲:“喲——這是哪個瘋婆子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  筱麟坤急忙走來:“李老板。這是王華班的老太太!”  李寶英兩眼一亮:“筱麟坤老板啥時從新京回來的?”  筱麟坤:“剛剛下火車。這不,坐洋車打南門進北市場,一下子將她撞倒,我正要送她回家。”  李寶英看看佟桂秋,她正在撿地上的食物。李寶英馬上說:“別吃!”用腳將地上的腐爛食物踢出老遠。  這時,瘦二哥從慶豐茶園走出,見筱麟坤與李寶英站在一起說話,急忙打招呼:“筱麟坤老板可回來了,我們李老板把您想壞了。”  筱麟坤有些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