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凶畫

【1】

符強小心翼翼地展開了畫卷,一張泛黃的《百孝圖》緩緩地呈現在馮楠的麵前。

馮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圖左下角的一塊血跡上。那血跡曆經陳年卻依舊鮮紅,像是一片猩紅的唇。

“這就是那幅頗具盛名的《百孝圖》!”符強用誇張的語氣說,“這幅圖的故事,像您這樣的收藏大家,一定耳聞了啊。”

“哦……知道一些。”馮楠很謹慎地講,“還是希望能聽您多講講。”

於是符強就不客氣了:“這幅圖的價值不僅在於藝術價值啊——當然,它確實是出於名家之手。但是更重要的是那個傳說啊。《百孝圖》是清雍正年間一位大孝子給自己母親畫的,下了大價錢,請了當時的名家。可是他的母親趙氏在看到這幅圖以後就觸壁身亡了,血跡留在了畫的左下角……就是這裏。這是奇事吧?”

“的確。”馮楠點點頭,“那是因為什麼呢?”

“趙氏18歲那年,生下了一個兒子。她的丈夫突然在這一年要進京趕考,就拋下了這對母子,一去不返。後來,趙氏將兒子含辛茹苦地養大,兒子終於當上了禮部侍郎。在趙氏60大壽那一年,禮部侍郎請名家繪《百孝圖》,並號召全鎮子民都向趙氏學習。

這個時候,趙氏的鄰居陳氏讓禮部侍郎不要這樣做,說這樣一定會有大難。可是禮部侍郎不聽,執意如此。結果,《百孝圖》繪成上牆的那天,趙氏一頭撞在畫上,死了。

後來啊,陳氏告訴禮部侍郎:他父親並不是進京趕考不歸,而是被趙氏害死的。趙氏早年與人有染,丈夫知道了以後假稱自己趕考,然後半路回來,把趙氏與奸夫捉奸在床。奸夫和趙氏怕事情敗露,把丈夫殺死了。趙氏在後來的人生裏一直心懷愧疚,於是在見到這幅《百孝圖》的時候,羞愧難當自殺了。”

“這真是個悲慘的故事。”馮楠點點頭,“這幅《百孝圖》理應價值不菲。”

“您動心了?”符強的眼裏灼灼有光。

“我要看一下這血跡——過了這麼多年,這血跡是不是太紅了。”馮楠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嘲弄。

誰知,符強麵不改色心不跳,他一拍大腿:“紅就對了!這畫就奇在:趙氏的血跡曆經百年,依舊鮮紅如初!”

誰會相信一塊血跡經過千百年還會保持鮮紅呢?馮楠當即用備好的儀器進行了一個小時的檢驗,結果證明:那血跡居然真的有幾百年的曆史!

馮楠倒吸了一口氣:這贗品實在是高明。如果換成是別人,一定會因此相信這畫是真的吧。

可是,馮楠不會相信。他知道,這幅《百孝圖》一定是假的。 無論符強說得多麼天花亂墜,假的還是假的。

馮楠告別了失望的符強。走出大門的時候,馮楠看到,雲如已經坐在寶馬裏微笑著等他了。

【2】

馮楠是八年前發跡的。那時候,他隻是一個小古董玩家,因為收到了一件大寶貝——康熙纏枝梅花粉彩瓶,從此發家。

雲如是馮楠八年以後的第六個女人。馮楠之所以格外看重雲如,不僅因為雲如美貌,更是因為雲如的才華——雲如能夠在古玩收藏方麵幫助他。雲如最專業的是:炒古玩。馮楠想要出手的一些古玩,經過雲如的炒作可以利潤翻倍,這讓馮楠不知道如何感激雲如才好。

可是馮楠也對雲如不太放心,因為……

“剛剛那幅《百孝圖》怎麼樣?”雲如等馮楠上車後,淺笑著問道。

“那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仿品了。上麵的血跡居然是陳年的,那是怎麼弄的?真是了不起!”

“說不定《百孝圖》就是真的呢,說不定符強講的那個故事也是真的呢。你怎麼就不認為它是真的呢?”雲如定定地看著馮楠。

馮楠意味深長地看了雲如一眼,哈哈笑道:“這個世界上,應當隻有你我知道,那幅《百孝圖》不可能是真的。”

雲如沒有再說這個話題,過了很長的時間,雲如說:“去看一件寶貝吧,是件明代的琥珀珠子。”

“哦?真是稀奇。”馮楠點點頭,“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從米銘那裏。”雲如的聲音低下去了。

馮楠的心裏猛地一緊,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那我們就去看看。”

車子飛向了另外一件寶貝的所在地。

其實,馮楠不放心雲如的地方就在於此——馮楠一直懷疑,雲如和自己的朋友米銘,是有不正當關係的。

米銘也是收藏界的一大名家。人們傳說他家有一口寶箱,裏麵裝滿了米銘收來的珍奇寶物,不肯輕易示人。

對於這樣一個人,馮楠隻敢疑心,卻不敢輕舉妄動——他需要證據。

【3】

琥珀珠子的持有者,是一位在收藏界小有名氣的“文人”龐新。龐新在市博物館工作,這種文化背景給了他許多成名的機會。

“你們看這個琥珀珠子,”龐新把一串晶潤亮黃的半透明琥珀珠子拿在了燈光下,“這是萬曆年間宮裏的真東西啊!”

“何以知道是真的?”雲如半開玩笑地說。

龐新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萬曆年間,宮裏有一位不太受寵的妃子,喚做宏妃的。宏妃家裏並不是特別富足,又恰好有個做珠寶的遠親,於是宏妃就想出了一個偷東西的好法子。”

“是不是以假換真?”雲如插嘴道。

“雲如小姐高見!”龐新接著講道,“宏妃把要偷的珠寶樣式告訴遠親,由他仿一份送進來,宏妃再把真的送出去。你想啊,宮裏那麼多的珠寶,誰能一件一件驗看呢?所以有些東西即使換了很多年,也沒有人發現。”

“那和這琥珀珠子有什麼關係呢?”馮楠已經不愛聽故事了。

“宏妃就是在這琥珀珠子上出事的。帶進來的仿品雖然很不錯,可是宏妃沒有發現一個特點——這個琥珀珠子是與眾不同的。”龐新說著,就把琥珀珠子遞過來,“你們看,在這第八顆珠穿絲線的珠眼裏,有一隻小小蜉蝣。誰平時會從珠眼裏看珠子呢?可是宮裏就是憑這個發現了宏妃的罪行。後來,為了不聲張這種醜事,宏妃被裝進一個大櫃子裏活活地被悶死了。”

“哎呀,夠慘的。”雲如說著,就從那珠眼裏看去,果然看到了一隻小小的蜉蝣。

馮楠靜靜地聽著,不為所動。他知道,在收藏界,大家都太喜歡用故事來增加寶貝的價值了。所以,往往故事越傳奇,東西越不真。

馮楠和雲如從龐新處離開,坐到了車上。馮楠說:“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雲如把馮楠送到了家門口,卻沒有一起下車。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麵有難色地說:“我,我約了米銘一起吃飯,就先不回去了。”

馮楠的臉頓時鐵青色。

【4】

“有一個新的東西可以炒!”雲如開心地撲到了馮楠的懷裏,嚇了馮楠一跳。

“什麼東西?”馮楠皺著眉頭問。

“是我從米銘那裏得來的消息。”雲如說,“有塊瓷枕,宋代民窯的,50塊錢就可以買來。你看。”雲如從一個箱子裏提出來一個青灰色泛黃的瓷枕來。

馮楠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民窯不值錢啊。”

雲如笑道:“可以炒啊。給它一個故事,讓它出名。故事我已經想好了:就說從宋代起,用這個枕頭的人都會夢見遠方的美好,然後四處遊曆。最終,當他們歸來後,就會倒在枕上,一睡不醒。雖然這人都知道這枕頭是會害人的,可是他不能夠抵禦那枕頭帶來的美夢的誘惑,還是會以身試枕。怎麼樣?”

“這怎麼會有人信?”馮楠說。

“當然會有人信。這隻是故事的初步,我以後會完善它的,反正讓它升點值就好。更何況,這枕頭的主人,真的剛剛死了一個從遠方歸來的兒子。”雲如神秘兮兮地靠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電話打了進來:“馮楠啊,那個《百孝圖》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神得不得了啊!你覺得那圖和那個故事是不是真的?”

馮楠暗暗地笑了一下:“那個《百孝圖》我也挺看好的。不過,符強要價太高了,我……我還是等等。”

“但這個東西真是好東西啊,我們驗過了,上麵的血跡是真的啊!”電話裏的人說。

馮楠放下了電話。良久,他對雲如說:“那個《百孝圖》現在已經是大大小小人物口中的焦點了。符強一直還沒有出手。我們,是不是要把它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