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雲如說,“再等等,我們先把這個民窯枕炒好吧。”

“對了。”馮楠說,“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百孝圖》上那塊鮮紅的血,居然真是陳年的。這怎麼可能呢?”

雲如沒有說話。

當天晚上,暴雨如注。在這樣的夜裏,馮楠一向是睡不好的,這已經成了習慣了。

午夜時分,雲如感覺到有一隻手在緊緊地扼住自己的喉嚨,半睡半醒間,雲如已經緩不過氣來了。她拚命地掙紮,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雲如看到的,是馮楠猙獰的臉,以及他那雙鐵鉗般的手。馮楠嘴裏發出了嗬嗬的聲音:“說……東西在哪?東西在哪?”

雲如顫抖著伸出右手,向遠處一指:“在……在那個……那個櫃子裏。”

馮楠頓時鬆開了手,然後軟軟地癱在了床上。

雲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雲如和馮楠同居後,每當暴雨之夜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雲如已經習以為常了。馮楠的前五個女人都不能夠習慣,所以她們紛紛離開了馮楠。隻有雲如,固執地留在馮楠的身邊,一直沒有說過要離開。

清晨,馮楠醒來後,看著窗外暴雨留下的痕跡,猶豫著問道:“雲如,昨晚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啊。我昨晚睡得很好。”雲如平靜地回答。她什麼也不打算透露。

馮楠也笑了,是放鬆之後的那種安心的笑。

【5】

馮楠是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出差的。

當天晚上,馮楠約了米銘一同吃飯,他說:“最近的寶貝越來越不好收了。附近的人們也都知道那些老物件的價值,哪怕家裏有個破碗都奇貨可居。所以,我決定到更遠的更偏僻的地方去看看。”

“這不錯。”米銘說,“我也早就有這個想法。你什麼時候走?”

馮楠想想說:“後天吧,後天就走。”

半醉時分,馮楠還嘻嘻哈哈地對米銘說:“大家都說你有一口寶箱,你收到的天價寶貝都在裏麵。什麼時候你能拿出來,給哥們兒我開開眼?”

米銘的臉居然有點紅了,他說:“那口箱子裏的東西,對我來說是寶貝,可是對於你來說,並不是。你不會看得上眼的。”

米銘這樣一說,馮楠更是心癢難搔,但是他隻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這一次出差,馮楠走了許多地方,半個月以後才回來。回來後,馮楠知道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龐新死了。

“龐新的死是咎由自取。”大家都這樣講。原來,龐新一直以來都在盜博物館裏的小古董賣,再用仿品填補原來的空缺。因為市博物館不是很受重視,所以沒有人發現那些真的古董已經被掉了包。

可是這一次,龐新在一個小物件上栽了。那是一個明代的紫砂壺,龐新仿了一個足以亂真的,可是他不知道這個壺別有隱情——那個壺是漏的,不能裝水。而龐新仿的那個是不漏水的。

就敗壞在這麼一點點。龐新倉皇逃脫的時候,鑽進了一個就近的櫃子。可這是一個密封櫃。龐新就這樣被活活地悶死了。

雲如給馮楠講完了事情的經過,然後輕輕地問:“你收寶八年了,就沒有做錯過什麼嗎?”

馮楠沒有說話,然而臉色並不太好看。

雲如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龐新的死很離奇,你有沒有覺得?他的死法,和他所講的那個故事非常像。”

馮楠全身一激靈——果然如此。先是用贗品掉包寶物,然後成功盜寶許多次,之後因為那種非常小的紕漏而被發現,最後是被悶死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驚人的相似。

“自己編的故事也會應在自己身上。”馮楠自言自語道。

“不,”雲如說,“那故事不是編的,而是真的。專家驗過了,他的那串珠子也是真的。”

馮楠死死地盯著雲如。

雲如接著說:“如果寶物的故事是真的,那個結局往往會應到收藏者的身上。”

【6】

馮楠的民窯枕頭居然在市場上空前地搶手。對於沒有夢想的現代人來說,這枕頭像是一個咒語。很快,這個枕頭在同行的眼紅裏以15萬元的高價賣出,翻了多少倍啊!

不過,因為前不久龐新的死,人們對這個枕頭也多了些議論。有人說,這個枕頭的故事太離奇,和龐新當年的故事有一拚。更有人說,馮楠最近總是外出,和宋代枕頭主人的經曆非常像。那麼,馮楠會不會像龐新一樣死在自己寶貝的故事上呢?

在議論聲裏,馮楠又出差了。隻是,不同於上次的是:這次他沒有真的離開,他隻是在這個城市裏找了個地方躲了一下。

上一次馮楠真的出差隻是為了迷惑米銘和雲如,這一次馮楠沒有真的離開,他隻是想抓住雲如和米銘偷情的證據。

三天以後,馮楠悄悄地開車奔向自己和雲如共同的住處。

夜色裏,馮楠的車子在飛快地行駛著,他突然想起了那個《百孝圖》:“故事裏的那個丈夫謊稱自己去了別處,而背地裏偷偷地趕回來捉奸。”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倒是和《百孝圖》的故事好像啊。

於是,馮楠更進一步想到了死去的龐新。龐新講了一個關於自己寶貝的故事,然後他的死沿襲了那個故事的樣子。而自己呢?會不會像龐新一樣,死在《百孝圖》的故事裏?

馮楠強牽著嘴角扯出一絲笑,他輕輕地拍拍胸脯:“真的故事才會應驗。還好,那個關於《百孝圖》的故事,也是假的。”

原來,《百孝圖》及其背景,根本就是馮楠和雲如一手策劃的。雲如曾經對馮楠說過:“這麼一幅《百孝圖》根本值不了大的價錢。但是我們可以給它一個故事,炒作它。

雲如的構想是這樣的:先雇用一個人向收藏界散播《百孝圖》的故事,讓大家都對此高度關注。然後,再讓此人持圖漫天要價,將《百孝圖》的價值炒起來。最後,就是按照約定,讓被雇用者把《百孝圖》賣給馮楠。那個時候,馮楠手裏的《百孝圖》就是炙手可熱的了。”

馮楠當時興奮極了,他沒有想到雲如有這樣的才華。他問:“那個故事是什麼呢?”

雲如說:“交給我去辦吧。女人都是最會編故事的了。”

所以,就有了那幅《百孝圖》,以及它香豔的背景。至於那個叫符強的人,隻是雲如雇用來的。

盡管如此,馮楠對比起那個故事以及現在的自己,還是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7】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馮楠覺得血都湧到了腦門上——他在玄關裏看到了米銘的鞋子。馮楠發瘋一樣衝進了臥室裏。

然而,臥室裏一片寧靜,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就在馮楠呆住的時候,馮楠突然感覺到有重物狠狠地撞擊在自己的後腦上,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就暈倒在地。

馮楠像是好好地睡了一覺。隻是,夢裏總是出現一張中年女人的臉。

馮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馮楠看到,雲如正微笑著站在自己的麵前:“你覺得好點了嗎?”

“我……”馮楠眨眨眼睛,繼而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頓時氣憤地坐起來,“你和米銘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雲如平靜地說。

“你們真是不要臉!你們……”這個時候,馮楠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被捆住了,“你們要幹什麼?”

“你難道不記得《百孝圖》的故事了嗎?捉奸之後又發生了什麼?”雲如冷冷地問。

“你們……你們要殺我?不可能!”馮楠叫起來,“你們不怕犯法嗎?”

雲如從櫃子裏拿出了民窯枕頭的出售憑據:“你還認得它嗎?我當時為什麼要炒它,你現在明白了吧?”

馮楠的腦子“轟”的一下。

“你近期遠行了兩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大家都在盼望著你會像龐新一樣死在自己寶物的故事上。你死以後,我完全可以說,‘像那位宋代人一樣,馮楠是一睡不醒的。’有了龐新做鋪墊,大家會接受你的死的。”

“雲如,你不要這樣啊!我隻是太在意你了,我怕你和米銘真的有什麼……我對你還是很有感情的……”馮楠哀求道。

“可是我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雲如的聲音更加冰冷,“當年我為什麼和你在一起?我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了我媽!”

“雲如,你說什麼呢?我怎麼不明白呢。”馮楠急切地問。

“你的成名寶物康熙纏枝梅花粉彩瓶,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