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在昨晚，米娜用女人特有的勤勞和能幹，把龍雲飛的宿舍收拾得整潔而清新。這使龍雲飛昨晚回來時特別感動。這也使得龍雲飛的心情變得更為複雜和痛苦。龍雲飛知道自己的性格，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而他最致命的弱點，也是善良。正是這該死的善良，使他在處理問題時，常常會失去原則或是優柔寡斷。在他幾十年的人生當中，曾經有過無數這樣的例子。像眼下，看著眼前這位不遠千裏追到南國的可憐女人，又想到她昨晚不顧旅途勞頓，連夜把自己男人的宿舍收拾得這麼幹淨整潔，並且還那麼大度地容忍他在外麵和別的女人鬼混到半夜，居然還沒有說一句不滿的話，天啊，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不得不為此動一點惻隱之心。 同室的吳昊南在昨天晚上把東西全部搬走了，這套兩室一廳的宿舍，現在已完全屬於了龍雲飛這一臨時的“兩口之家”。於是，這房子也一下子顯得寬敞起來。 今天一大早，按照米娜的意見，龍雲飛陪同她去附近的超市，把做飯用的鍋碗盆瓢，還有油鹽醬醋等全買了回來。從這天起，他們必須自己在宿舍裏做飯吃了。再說，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該買的東西都基本上買齊了，龍雲飛和米娜在屋裏開始忙活起來。米娜一邊擺放那些零零碎碎的物品，一邊擦這抹那的。龍雲飛在廚房裏調試液化氣灶具，兩個人都不說話，各幹各的活，都是那麼投入，用不著誰來指揮誰，還是像先前那樣，配合得很默契。 簡單地吃過中飯，米娜進廚房把碗筷洗刷幹淨，收拾好了場麵，便在客廳的一張小凳子上坐了下來。龍雲飛坐在一旁抽煙，最近，他的煙抽得很凶，沒有辦法，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排遣鬱悶和煩躁的方式。屋子裏很靜很靜，氣氛顯得沉悶而壓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過年。”米娜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有幾分哽咽，“這次我來這裏之前，跟我們的兒子撒了一個謊，我對他說，我和你爸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出差。兒子很相信我的話，乖乖去了爺爺奶奶那裏。我來南方找你，說實話，我父母是反對的，他們認為我這麼做太下賤。但我還是堅決地來了。因為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必須來！昨天晚上，你和那個女人談得怎麼樣？她肯放過你嗎？我能幫你什麼？” “先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吧。”龍雲飛說，“我帶你上街走走，順便去幾家大商場轉轉，看該買點什麼。這個年我們總得過吧。” 淚眼婆娑的女人聽到男人這麼說，順從地點了點頭，起了身，去到洗手間對著鏡子擦了擦眼睛，攏了攏頭發，跟著龍雲飛出門了。 下了宿舍樓，外麵就是繁華的大街。兩個人第一次並肩走在這座南方大都市的街道上，各自都有一番異樣的心情。而此刻，對於龍雲飛來說，他的心情更是極其複雜。雖然他就在自己的女人身邊，但他的心並不在這裏……他清楚地知道，他今天的一切表現，又會給自己的女人造成一種錯覺，或者說是又多給了女人一份美好的幻想。而這一點，正是阿青昨晚再三提醒他要注意的。然而，他沒有辦法按照阿青說的話去做，他真的做不到，一切都是這樣地不由自主，一切都是這樣地順理成章。他清楚自己的致命弱點，無論怎麼說，眼下，他不會狠心拋下米娜不管，至少目前是這樣。 一個小時後，龍雲飛帶著米娜終於走進了附近的一家最大的商場。裏麵人聲鼎沸，各色商品琳琅滿目。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來采購年貨的人們，個個臉上蕩漾著節日的喜氣。龍雲飛望著眼前的一切，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轉頭看了看米娜，女人的眼神裏有一種新奇，更有一種渴望。這種新奇，這種渴望，隻有他才能讀懂啊！ 兩個人上了電動扶梯，米娜一不留神，高跟鞋的後跟被轉動的台階絆了一下，身子打了一個趔趄，龍雲飛眼明手快，伸手將她扶住了。米娜感激地報以他一個微笑，便柔柔地偎緊了自己的男人。兩個人上到了商場的二樓，這裏是一個服裝大世界，彙集了各色各樣新潮而時髦的男女服裝。服裝櫃台完全是開放式的，一排排掛著的成衣，任你看，隨你挑，由你砍價。走到了一個女式冬裝的專賣區，米娜突然不走了，開始在這裏流連起來。龍雲飛發現，米娜對一件水紅色的夾克式羽絨衫產生興趣了。她把衣服拿在手裏，不停地摸著，看著，在身上比著……龍雲飛太了解自己的女人了，在他們結婚前後的那幾年，他曾經無數次地陪米娜上過街逛過商場，他太熟悉她的脾性了。此時此刻，他還需要猶豫什麼呢？幾分鍾後，龍雲飛掏出錢包，豪爽地為自己的女人買下了這件羽絨衫。一會兒，他們又在兒童服裝專賣區給兒子東東買了好些衣服。 他們繼續在商場裏徜徉著，不知什麼時候，龍雲飛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已經被米娜緊緊地挽住了。他看見了女人臉上那蕩漾開來的幸福和滿足。 這時，龍雲飛突然想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他們進的這家商場就在阿青家的附近，阿青極有可能在這裏碰上她。天啊，龍雲飛馬上裝著要係皮鞋帶，把米娜的手甩開了。他裝模作樣地蹲了下來，借著係鞋帶的機會，偷偷地掃視了一下自己的前後左右。然後站起身，快步朝前走去。他要馬上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然而，這一切已經太晚了，龍雲飛和米娜的一切表現，早就暴露在了一個女人的眼皮下。就在兩個人快走出商場大門時，龍雲飛下意識地來了一個回首，他真真切切地看見，阿青牽著女兒就站在幾米遠的地方目送著他們……龍雲飛看見的那雙目光，是一雙叫他不寒而栗，永遠無法讓他忘卻的悲哀而憤怒的目光…… 龍雲飛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