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殤心語
永慶四年,我在一個權利的最高處出生,帶著無比高貴的身份降臨在詠赫國的皇宮。
抱著我這個新生兒,沉浸在無限欣喜與愛意中的女人,是我的母後,一位有著比身後盛開的牡丹更為優美和令人感動笑容的幸福女人。
她美妙而高貴的姿態,是我關於母親溫暖而疏遠的全部記憶,我甚至確切地記起我也曾經這樣安逸地躺在母親懷裏,體味安全和綿延的親情。
隻是生成在這帝王家中孩子,親情本就是稀罕的東西,有的隻是要做了皇子的責任與壓力。
是的,我是詠赫國中唯一的皇子,父皇唯一的希望,所有的重擔就將背負在我單薄的肩上。
“你是皇家的孩子,知道長大意味著什麼?身為皇家之子,長大就意味著進入無窮無盡的禮數與學識,意味著任何一種孩童的普通想念,都要被披上一件高貴的外衣,意味著與你所要走的路,開始疏遠的漫長……”
這是我的父皇……詠赫國皇帝對我這個剛剛有意識的孩童說的第一句話,那時的我真的不曾明白其中的寓意。隻記得父皇對我是那麼的嚴厲。
我能走路之後的日子裏,母後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連見她都似乎成了一件艱難而隆重的事情。我的宮殿總是安靜得令人心慌,似乎就隻剩下我一個人的寂寞了……
三歲那年,我開始學習四書五經……
每天晚上,在夢裏我還是背頌著太傅教的詩詞。
父皇說,詠赫國的皇子就要有博學之才。
四歲那年,我要跟著最討厭的人一起生活……
每天我都要從惡夢中驚醒。
父皇說,詠赫國的皇子就要有容人之量。
五歲那年,我開始習武練劍……
每天沐浴裏,總可以看到渾身上下的傷痕。
父皇說,詠赫國的皇子就要有武藝非凡。
六歲那年,我開始跟隨父皇上朝……
我跟本就聽不懂那些乏味的對語。
父皇說,詠赫國的皇子就要有治國之術。
七歲那年,我開始懂讀兵法……
生命中我最討厭的就是戰爭。
父皇說,戰爭不僅是用來攻襲外敵的,更是用來保護詠赫國的疆土的。
八歲那年,我的母後病重,我卻因為要跟著太傅人繼續無止盡的學習,很少陪在她的身旁。
記得那年也是正值七月間,因天氣熱,午後一絲風也沒有,坐在位於禦書院的太學中,透過朦朧的茜紗窗,我遠遠的還可以看見,乾寧宮重簷盝頂的金黃色的琉璃瓦反射了日頭,亮得刺目。
夏日的皇宮放眼望去,隻見宮闕三千,樓閣無限,藍天如染,白雲如絲,燦爛的陽光射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孤獨沉寂的影子。
皇宮殿宇深廣,窗門皆垂著竹簾,冰桶中的冰融化開了,形成了一種潮濕粘在肌膚上的奇妙感覺,反倒顯得幽涼。
紫銅熏爐裏的那一抹龍涎彌漫在空氣裏,若嫋煙,若輕絮,籠徹宮殿。
芬芳正好的時節,花濃柳綠,禦花園內青翠的鬆、柏、竹間點綴著山石,奇石羅布,百年古柏藤蘿,將園中點綴得佳木蔥蘢。隱隱約約那蟬聲又響起來,但是,不知為何,我卻仍舊覺得這偌大的皇城中唯獨的少了些人氣,沉寂地讓人心驚。
驀然,水晶的珠簾被粗暴翻起,隨侍的宮人跪在我腳下,“殿下,殿下……剛剛傳來消息,說……皇後病危了。”
皇宮內重重疊疊的宮脊飛簷,壓角的一排排蹲獸,似乎都蒙上一層凝重。我穿過重重的禦階禦道,心隨著腳步突突跳得極為不安,一股難以言說的傷痛在全身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