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身世 4.蕭紅家庭情況及其出走前後①
張 抗
蕭紅的本名叫張迺瑩②,乳名榮華,1911年出生於黑龍江省呼蘭縣長壽胡同的一個地主家庭裏,1942年在香港去世,年僅31歲。張家祖籍是山東省東昌府莘縣長興社東十甲楊皮營村(今為山東省聊城區地莘縣)。
第一代張岱於清乾隆年間遷移東北,到蕭紅時已是第六代了。第四代張維嶽(1861—1910),於1900年將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張廷舉(蕭紅的父親)過繼給堂兄張維禎(1849—1929),這便是蕭紅在其作品中時常提到的祖父。“祖父是長得很高的人,身體很健康,手裏喜歡拿著手杖,嘴裏則不住抽著旱煙管”,“祖父一天都在後園裏邊,我也跟著祖父在後園裏邊”,“祖母死了,我就跟著祖父學詩,因為祖父的屋子空著,我就鬧著一定要睡在祖父那屋……”蕭紅在《呼蘭河傳》裏特別詳細地描寫了她同祖父學詩的情景,這可能是蕭紅早期所受的文學影響之一吧。據《東昌張氏宗譜書》③載:“公秉性溫厚幼讀詩書約十餘年,輟學時正逢家業隆勝之際,輔助父兄經營農商事務”。其妻範氏(1845—1917)生三女,因盼子心切,故對蕭紅不是很喜歡的。蕭紅在《呼蘭河傳》中也寫了祖母用針紮她之事和她對祖母的感情。
蕭紅的父親張廷舉(1888—1959),字選三。族人回憶:張維禎收繼子張廷舉後,本欲要他經營家業,但念其好學,不忍廢之。據《宗譜書》載:“甫十二令即出繼堂伯父維禎公”,“先送私塾攻讀繼又送入黑龍江省立高等小學畢業”,“複又升入原地優級師範學堂畢業”,“獎勵師範科舉人中書科中書銜”雲雲。先後當過教員、小學校長、義務教育委員長、實業局勸業員、縣教育局長和督學等。偽滿時曾一度出任過偽協和會長。光複後,因民憤較小並擁護中國共產黨的政策,被選為開明紳士和鬆江省參議員。據親屬講:張廷舉“書呆子”氣較濃,常年在外充職,不善掌家理財,故蕭紅的祖父張維禎死後,家境平平,入不抵出,甚至不時賣點地以應支出。其妻兒常回阿城(即張維嶽家)居住,理由是“我們過繼出去的,老爺子不在了,我們過窮了就得回來”。阿城縣張家逢年過節經常給呼蘭方麵送糧送肉等,張廷舉的親大哥張廷螢經常住在呼蘭代弟弟管家。蕭紅的這位大伯父脾氣暴烈,《呼蘭河傳》中所談“父親打有二伯”之事,很可能是指這位大伯父而言。
另外,鐵峰同誌在《蕭紅傳略》中說:“據蕭紅的小嬸講,有二伯原名張廷臣,是張氏族中敗落得最早的一股,有二伯乳名有子,在張氏五世同宗兄弟二十九人中,排行老二(蕭紅父張廷舉排行二十七)。這是不確實的,據我了解,張氏五世同宗兄弟中沒有乳名叫有子的。經查對譜書,五世同宗兄弟共三十人,蕭紅父張廷舉排行二十一,張廷臣排行二十三,夫人孟氏生三子二女,當時家居賓縣猴石屯,為當地一中等地主。其父張維國曾任滿清時地方鄉約(相當於鄉保長)之職。張氏五世同宗兄弟中,排行第二的叫張廷彥,《家譜書》載:“生於鹹豐六年正月初八日卯時,終於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初九日辰時,享年52歲。”現在推斷是1856—1908,時蕭紅還未出生,故此人不會是“有二伯”了。
蕭紅的生母薑玉蘭(1885—1919),是呼蘭縣北薑家窩堡地主薑文選的大女兒。北薑家窩堡現為呼蘭縣孟家公社西營大隊,薑家後又搬到呼蘭鎮四福胡同四號。據《宗譜書》載:“夫人薑氏玉蘭呼邑碩學文選公女幼從文學粗通文字來歸十二年勤儉理家躬操井臼夫婦伉儷最篤唯體格素弱不幸罹疫逝世”。薑氏共生一女三子,為榮華(蕭紅),富貴(夭亡),連貴(張秀珂1916—1956),連富(夭亡)。據族人講:薑氏是個精明強幹的“理家”人,當時,張廷舉先是讀書畢業後又去湯原、巴彥等縣任教,家事全由薑氏管理,蕭紅故居的廂房(現已拆毀)就是由薑氏一手操辦建成。薑氏與蕭紅的祖母範氏一樣,極為重男輕女,對蕭紅很冷淡,生前一直不讓蕭紅上學讀書。本文所附的照片即是薑氏與蕭紅合影,拍攝的年代約為1914—1915年間,蕭紅當時三四歲,其胞弟張秀珂尚未出生。
蕭軍同誌在《蕭紅書簡輯存注釋錄》的第十三封信(日本東京——青島,1936年9月9日發)注釋中談到:“張秀珂疑心以至確定他現在的父親張選三並不是他和蕭紅真正的、親生的父親……”,“我認為這是‘可能的’”這種論斷是失實的。據我母親回想:我父親確實曾對她談過這個懷疑,並請母親幫忙觀察。父親曾說:“在當時心情苦悶的情況下,這種懷疑無人可以訴說,後來在哈爾濱碰到蕭軍,因我們一直保持著友誼,所以就對他講了。”母親問父親持有這種懷疑的根據,父親講幼時曾聽到同住一屋的老廚子對他說過:“你的命苦啊,你沒了親媽,爹也不是親爹”。這句話使父親經久不忘,父親聯係到冷森森的家庭關係,便加深了這個懷疑。我的叔伯五大爺張秀琳說:“秀珂在阿城住時,有一次我父親(張廷選、張廷舉的二哥)開玩笑地對我和秀珂等幾個叔伯兄弟說:‘今晚,你們都去馬房幫著喂馬’。別人都睡覺不去,隻有秀珂去了”。可見父親當時的這種懷疑是多麼強烈呀。光複後,父親隨八路軍到了齊齊哈爾,祖父曾連續兩次打發家人去接父親去呼蘭,父親都沒有動。後來祖父自己找到了部隊,黃克誠同誌親自出麵陪同吃飯,祖父再次提出了這個要求。黃克誠同誌考慮前方正在打仗,父親在戰爭環境中已患上了風濕性心髒病,便同意了這個要求,父親感到這是一股從未有過的熱情。一次偶然的原因,父親發現祖父和繼祖母背著自己商量著什麼,這使父親更加深了以往的懷疑。不久土改運動開始了,父親感到自己不便繼續住下去,便決定返回部隊,同時告訴祖父要老老實實聽從工作隊的命令。當警衛員收拾父親的行李時,發現馬搭子裏塞滿了綾羅綢緞,父親便叫警衛員把這些東西送交工作隊了,祖父和繼祖母對此甚為不滿,曾說了一些很苛刻的話。這便是父親懷疑的全部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