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身世 17.憶女作家蕭紅二三事①(1 / 2)

第一輯 身世 17.憶女作家蕭紅二三事①

張 琳

蕭紅死了嗎?她曾穿過的那件盤著米色藕節的黑絨長旗袍,不是分明還在我的眼前?還有那一雙明亮的眸子,腦後的左右兩根小辮打成釘錘形樣式,還是那麼一閃一幌地,在我眼底活躍哩,但是從香港脫險回來的幾個朋友,都說她的一切都已經歸於永寂了!……

我初認識蕭紅是“八一三”以後兩月,在上海法租界一間東北作家集群居住的屋子裏,那時大家都在打算,如何投身到抗戰的烽火中去,而蕭紅卻不忙,她的臉色很黃,樣子也很憔悴,我私信她有鴉片的惡好。後來才知她並不吸鴉片,但對煙卷卻有大癖。不錯的,那天晚上,我便看見她煙不離手,坐在她旁邊的蕭軍倒吸得並不熱心,正當她在凝神吸煙的時候,二樓晾台上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喊說:“看嗬,好漂亮嗬!”蕭紅聽見這喊聲,忙叫正在收拾行李的白朗說:“你聽!你聽!”並且抬頭向那小姑娘打招呼,歡喜得什麼似的。

武漢淪陷以後,我們在重慶又會麵了,是她在江津生產以後,和端木蕻良一齊來我家住宿。雖然是產後,臉色卻較前紅潤得多了,香煙也似乎抽少了些。曾聽她和她的黑龍江同鄉魏克敦談到他們在哈爾濱參加1925年的學生運動,知道魏君是該運動的領導者,而她是哈爾濱女中的活動分子,所以他們談起一件往事來,格外的有聲有色。

經過兩度的會聚,又翻閱過她的《生死場》,有朋友談到她的身世,當然是格外關心的。

是一個中夏的黃昏,在濃綠的芭蕉樹下,舒群啜著酒,由東北作家的近訊而談到蕭紅的往事:

蕭紅是哈爾濱女中的學生,雖然很活躍,但在校並不怎麼出名,所以舒群、蕭軍等人在那時和她並不相識。

“是‘九一八’以後的第二年”舒群頭上冒著汗珠,微醉地凝神說:“哈爾濱漲大水,空前未有的大水,街上都是四五尺深,就是這場大水挽救了蕭紅整個的前途。”

停了停啜了一口酒他又接著說:“這之前,是我們在《國際協報》的副刊上看了一首小詩,詩的詞句不記得了,其大意是一個姑娘自傷淪落,希望有人拯救。我和蕭軍看見了,都想做個‘範朋克’,而且小詩的作者明顯地表示著自己是少女,我們於是忙去國際協報查詢這‘少女’的住處,查著了是哈爾濱飯店。”“嚇!哈爾濱飯店,你是知道的,”舒群抬起頭對圍著聽他的故事者之中的魏克敦說:“不問而知,這‘少女’是在裏麵幹什麼的了,我們因此更加著急,忙尋到該飯店去,按照號數,果然找到了自傷淪落的小詩的作者,她那時正是大腹便便,快臨產了。她在飯店裏是孤獨一個人,店主人把她作為‘人質’,要她自己賺錢來贖欠下的房飯錢,自然,有誰替她償還,也可以的,但誰來替她償還呢?據她說,因為受了哈爾濱法政大學的一個學生的騙弄,待她懷了孕,就把她拋棄了,並且給她丟了一大筆兩人共同欠下的房飯錢的賬!”